「要下雨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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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低聲自語著,便又低下了頭,裹緊衣領,默默加快了行路的腳步。
出街的小攤販們看看急往家裡趕的各色行人,又看看山雨欲來的天色,暗嘆一聲生意難做,便也都匆匆收起攤子,預備回家去了。
而在翻卷狂涌的墨雲之間,璃音站在歸嵐寬大的龍背上,風吹動著她額邊的碎發和身上青玉色的裙衫,都在身後獵獵著飛揚開來。
五感被體內傾爆而出的魂力推至了極致。
赤色巨弓上的長弦,亦已繃緊到了它可以承受的力量的極限。
滾滾盛怒之下凝出的魔之一箭,此刻正劇烈翻湧著紅黑交錯的暗芒,安靜地在少女蒼白的指間凝結。它與少女潛伏在那該死之人識海中的一縷神識遙遙感應著,將那人,以及那人周圍所有凡人脆弱的腦袋,都認作了一個個精準的箭靶。
而此時,宮中的騎射場上,對此一無所知的司弓矢家的小公子崔行遠,正將弓張了滿弦,一面不斷調整著準頭,一面與幾位華服公子嘻哈談笑著,在這燕尾裁春的大好黃昏中,陪著興致頗好的太子殿下,進行著所謂的「試弓」。
崔行遠正凝神搭箭,忽然身邊一位錦服公子笑嘻嘻地道:「行遠,前幾箭歪成那樣,這一箭要再射不中,殿下可要收回賞你的玉扳指了。」
崔行遠手上微卸了勁,箭頭往「靶子」下面指了指,嗤道:「什麼叫歪成這樣,我射的好歹在靶上,你看看你,那幾支射腿上的不是鬧著玩?快別惦記那玉扳指了,一會要叫殿下好好罰你才是。」
「還不是那『靶子』當得差勁,腿上非要抽動那一下!」那錦服公子頗為不滿,衝著不遠處的「靶子」哼了一聲,「不過嘛,嘿嘿,反正我騎射水平爛,這宮裡誰不知道,這玉扳指我不惦記,可有別人惦記著呢!你看人家照雪射的,我看這扳指早晚要被他贏了去。」
「哼,一個粉頭粉面的小倌,他也配。」崔行遠低聲冷嗤一句,轉頭向身邊那人沒好氣地道:「去去去,我□□,你站這麼近,影響我準頭。」
重新將弓箭搭上,冰寒的箭簇,再一次對準了視線盡頭的那個「靶子」,對準了那個曾經高傲不可一世、搶走了全王都男子風頭的男人,看著他如今半身染血、任人褻辱的卑賤模樣,崔行遠眼中射出怨毒而興奮的光:「光這樣射有什麼意思,不若就來設個賭,誰能先射中『靶心』,誰便留下殿下的玉扳指,如何?」
旁邊一直嘻嘻哈哈的錦服公子,卻在這時略有遲疑:「真射死了,怕不好向武寧侯交代吧。」
「那便射中『靶眼』者,可得本宮這枚扳指。」高坐在一邊觀望台上的太子忽然笑著起身,解下腰間一枚蟠龍玉墜,高高舉起,那如毒蛇吐信般陰寒的目光,幽幽地盯視著不遠處那個早已一動不動、鮮血淋漓的活人靶,「射中『靶心』者,可再得本宮這塊佩玉。」
太子這一發話,徹底打消了眾人心中最後那一點忌憚。
闊大的騎射場上,每個人都近乎戰慄地興奮著,參與著一場盛大的虐殺。全沒注意到頭頂上方,大團濃黑的烏雲正漸漸向他們籠來。一支巨大的滅魂之箭,就靜靜懸停在他們頭頂,精準地鎖住了其中每一個人的魂魄。
崔行遠克制著指尖興奮的顫抖,將箭矢對準的位置一點點向上挪去,慢慢對準了慕璟明那一隻正平靜而淡漠地注視著他的沉黑左眼。
他心中突地一跳,幾乎是下意識便把箭尖避開了,那種螻蟻被神祇漠然審視的感覺,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瘋狂竄爬上他的脊背。
他暗暗咬牙,清秀的面容上呈現出混雜著妒恨和狂亂的扭曲,他緩慢而輕微地旋動臂膀,箭尖又再往右下方移動。
這一次,它對準了慕璟明的心臟。
肩臂猛地用力,就在他要將弓弦拉滿的那一個瞬間,崔行遠忽覺眼前一花,一個鬼魅般青玉色的人影在他的眼前,不,更準確地說,是在他的眼內,好像貼著他瞳孔的內部浮現了出來。
那是個妙齡女子的身影,影子半虛半實,他只能看到一個少女窈窕纖細的輪廓,和她向著自己飛速掠近時,曼妙飛揚起來的裙擺。
他痴迷又茫然地看著她,她分明已在他的瞳孔中,分明就在他的體內,卻為何還是覺得她在向自己飛快地靠近,靠近……她所靠近的,究竟是哪兒呢?
而下一息,一張睜著血眸的如玉臉龐在咫尺之間顯影,少女赤紅的眼中,是寒冰朔雪般的眼神,在她清麗的小臉上,點綴出一種能攝魂奪魄般冷艷的美。
少女出現得太快,意識尚在遲鈍著迷濛間,他似乎看見那個秀美的少女向自己面無表情地、冷厲而迅捷地伸出了一隻手,一隻纖白修長、成爪探來的手。
再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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