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瞧著眼前這五旬老頭驚叫扒牆的醜態,楚雁兒都覺得有些虐待老人了。其實按她本來的意思,是不必等這廉秀才進考場,要拿了東西直接走人的。偏那位神君另有主意,說定要等這人答完卷子上最後一個字,才許自己顯影。
如今聽了他這一番話,又想到他將自己與陸郎當作丑角畫的那些小書,心頭惱意正要升起,但又看他這扒牆驚叫的醜態,便不禁掩了嘴,噗嗤一笑,笑出了胸間好大一口悶氣,頓覺一陣身心舒暢。
又低頭看那考案,硯里的墨早被廉秀才自己撞得翻了,翻在洋洋灑灑寫得花團錦簇的一篇文章上,把那最須整潔乾淨的考卷給徹底污成了黑黑糊糊的一團皺紙。
楚雁兒見狀,搖頭嘆息一聲,引得廉秀才一個回頭,便也瞧清了案上的情形,頓時慘嚎一聲,牆也不爬了,竟是直接兩眼一翻,雙腿一蹬,便撲通一聲,暈去了地上。
倒把楚雁兒嚇了一跳,忙轉頭向身後那位藍袍束髮的神君道:「他不會就這樣被我給嚇死了吧?」
「不會。」搖光往格子間裡瞥了一眼,淡淡地道:「死不了。」
楚雁兒這才鬆一口氣,放下心來。陸郎說過,修出肉身前,她都不可犯下殺戒的。
這時只聽不遠處一聲喘著氣的急問:「雁兒,東西可拿著了?」
楚雁兒往後一望,果見文昌正一手扶著高高大大的官帽,急急忙忙向這邊跑來。
差點忘了正事。
於是她忙將考案上廉秀才方才答卷的那一支筆拿起,高舉了向跑來的文昌晃了晃,笑道:「陸郎,拿著了,就在這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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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昌一見了那筆,便長長舒一口氣,忙寶貝似的接過,攏去袖中藏好了。
又見了那污了滿面的卷子,和暈倒在地的廉秀才,不禁嘖一聲,道:「偷了文昌筆又如何,難道還真能叫你偷去了功名。」
轉頭拍拍搖光的肩,又嘖嘖兩聲,道:「故意等他把美夢做到極致,才給他一榔頭敲醒,你小子什麼時候也有這種焉壞焉壞的心思了。」
楚雁兒站起身來,瞧著廉秀才滿身狼狽,功名盡毀,道:「不過多虧了神君,這一口氣是出得爽。」
「只是覺得如果是她,一定會這麼做的。」搖光說著收了結界,說話時,視線像是瞧在某處遙遠的虛空里。
文昌一面看著考間裡衝進來三個號兵,搭手搭腳地都來搬廉秀才,一面道:「她這都去了多久了,還沒回來?」
其實這話文昌問得有些忐忑。
按理說,*雖是去了九百年前的遙遠時空,但無論在那邊過去多少年,只要回來時掐對了年月時辰降落,那麼對於這邊時空里的人而言,不過轉瞬便可再相見了。
可這都入秋了,那位小仙子已去了三個多月,竟還未歸來,別是出了什麼意外才好。
「會回來的。」
搖光沉黑著一雙眸,撣灰一樣撣走文昌拍在他肩上的爪子。
忽然腰間乾坤袋中碧光一閃,一隻白玉葫蘆倏地沖了出來,在空中舞了一圈,似是興奮異常,隨即又頓了一頓,又像是有些生氣,最後葫蘆嘴往紫宮的方向一轉,便嗖地一下,如離弦的箭一般,向著九重天上直射而去了。
搖光猛地抬頭,眸中清光閃動:「回來了。」
文昌只見一道銀光閃過,眼前的人便已沒了身影。
見狀連連搖頭:「你瞧瞧這人,走時招呼也不打一個,沒禮貌。」
一旁的楚雁兒不知想起什麼,忽然涼涼瞥一眼文昌,道:「沒禮貌,也比只會念『朱顏辭鏡花辭樹』的強些。」
文昌噎了一下,沒想到好友沒損到,反把自己的舊帳給勾了出來,忙給楚雁兒又是揉肩膀,又是好言軟語地哄道:「好雁兒,這事不是說再不提了。」
楚雁兒看那廉秀才被人直挺挺抬了出去,心裡其實暢快,又被他勾動那時兩人在一起的諸多不易,早沒氣了,於是笑著推了文昌一把:「今日全天下多少場子都等著你監考呢,也好在這裡躲懶,還不快去。」
「一起去。」文昌笑著拉過楚雁兒的手,銀光閃過,兩人的身影便也消失在原地了。
*
九重天上,紫府清宮,像是凡間的熱鬧永遠照不進的一處所在。
遙遙見了月桂樹下那道身影,搖光追至自己殿中小院的身形僵停一瞬,指骨攥攏,便又快步行了上去。
少女安靜地躺在樹下,衣裙被紅到刺目的血染透,已分辨不出本來的顏色。似是精心挽過的髮髻散了一半,髮絲沾著血漿,胡亂黏在她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的頰上。
劇烈的頭痛瞬襲而至,神識里某處像是被什麼東西灼過般發燙,搖光緩俯下身,輕輕將少女臉上的那些髮絲撥開。
可血早糊了滿臉,根本瞧不出個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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