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鳴冤的鼕鼕鼓聲立時止息,撥浪鼓一個飛旋,啪的一聲,便掉落回丁四身上,再無動作了。
話中真假,已盡昭然。
院中眾人見此情形,皆不自覺屏了聲息。
丁四,還有前些年死去的那兩個家僕,竟真是被這鬼嬰害死的!
是啊,他們忽然意識到,往年缸中死了人時,他們往往都只想到那是倩夫人的忌日,便自然覺得是倩夫人的冤魂索命來了,卻無人注意到,那分明也是這鬼嬰的忌日!
這時,被困於門板上的鬼嬰,忽又淒聲大叫了起來。
「道長,是不是弄錯了,這怎麼可能……」夏侯錚聞那哭聲,心下惻然,跟上一步,抬手指向哀哭不住的鬼嬰,「他才是個不足六月的胎兒,能有什麼理由要害這些人?」
雲上真人聞言微微一笑,笑出一臉高深莫測,旋即將竹棒向前一點:「大人若是不信,那便聽他自己來說吧。」
語畢,握於棒首的一指輕叩,一道淡黃色的流光自她的指尖彈出,游魚一般,沿著棒身迅疾划過,最後往前輕輕一躍,正正落去了鬼嬰額心之上。
黃色光暈流散,沁入鬼嬰靈台識海之中,霎時間,哭聲竟化作了人語,清清楚楚地自那鬼嬰口中嚎了出來。
「我……我的!」鬼嬰猛然回頭,一雙不甘的黑眸,再一次惡狠狠地向璃音盯了過去,「還給我……誰允許你搶我的東西!該死,搶我東西的人,都該死!」
璃音聽得莫名其妙,倒沒多少焦惱了,鬼嬰既已能口出人言,她便不怕與他對峙:「我何時搶了你什麼東西?」
「阿爹總對我說,我的,這府中的一切,夏侯家的一切,以後全部都會是我的!」鬼嬰盯緊了璃音和她身後的搖光,眸中似要噴出火來,「是你!是你把屬於我的一切給搶走了!憑什麼,你憑什麼!還給我,你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鬼嬰說話時,整個面龐都因憤妒而扭曲了,那樣猙獰,那樣醜陋。
而他說出的這番話,更是把夏侯錚聽得一愣。
不錯,這些話,確實都是自己曾對他說過的。
在他還在小倩腹中時,自己最喜歡做的,便是把耳朵貼在小倩柔軟的孕肚上,與尚未出生的兒子,說這些交定未來富貴的大話。
誰能想到,這些話竟真入了他的耳,甚而成為了一個胎兒的執念,以至於死後成為怨靈,徘徊在這座本該屬於他的府中,至今不肯消散。
璃音見阿爹怔愣,倒是反應過來了另一樁事,輕勾了勾唇,將身後的搖光拉來自己身邊,親昵地挽上他的胳膊,迎著鬼嬰殺人般的目光,好整以暇地道:「所以今年你不挑在自己的忌日,卻專挑在我和夫君洞房之後的這一日作亂,是怕我懷上夏侯家新的男胎,自此往後,你在阿爹心中,便連最後一點懷念也不會有了,所以你害怕了,我猜得可對?」
搖光突然被少女挽了胳膊,袖下指骨微攏,徒勞地抓了把空氣,隔了一會,又再鬆開。
雲上真人看著,在心裡不住地搖頭:這若是在六百年前,小侯爺早就趁機一把牽住姐姐的手了,哪裡會有這般扭捏。
神君,您這……身份變高了,怎麼反倒不行了啊!
鬼嬰望著親密無間、交臂挽在一處的兩人,雙眸一凜,喉間擠出一聲厲吼,接著腹部一縮一鼓,一條濕淋淋、黏糊糊的臍帶,便自他肚中唰地射出,直劈璃音面門而來。
臍帶來勢迅疾無倫,早已超出了凡胎肉眼可以做出反應的速度,搖光雙眸微眯,向雲上真人瞥去一眼,便反手一把抓住璃音的手,眨眼之間,已帶著她斜退數步。
「噫,好髒。」
雲上真人嫌棄地一揮竹棒,輕飄飄將那臍帶自璃音身前格開,然後棒身豎轉,棒尖穿透臍帶,狠狠望地一戳。
那臍帶便如被釘住的一條游蛇般,任它如何掙扎動作,都只被竹棒插住了身子,牢牢釘在了地上。
「我不過平常地活著,就值得他這樣恨我?」璃音反應過來之後,惱意也隨之升騰,手也不及抽出來,就望著滿身憤恨的鬼嬰,一字一句道:「問我憑什麼,就憑你還只是什麼也不會的一坨肉,未來學識不知如何,而我早學透了父親的本事,他會的,沒哪樣是我不會的,我會的,他還未必就會!」
而鬼嬰似乎根本沒聽懂璃音的話,只一個勁地嚎叫:「我的!我的!」
「他其實還太小,並不懂得這些。」搖光輕輕捏了捏少女氣得微顫的掌心,給她安撫,「正因為不懂,所以父親說什麼,他便自然而然把那些話當做了天條,在他眼裡,你只是逆反了天條,他才會這樣恨你。」
璃音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在鬼嬰的鬼哭狼嚎聲中,轉頭瞥了一眼仍在呆怔的阿爹,一時只覺心中好一陣疲累,再無話可說。
雲上真人看璃音沒了興致,便將目光射向叫喚不止的鬼嬰,不耐地掏了掏耳朵,道:「別叫了,還有什麼話趕緊說,一會到了閻君那,他可沒真人我這麼好的脾氣,能容你怨氣衝天地亂嚎這麼久。」
楊茹心中這麼多年,一直記掛著倩夫人落水之事,知道這是接近真相的唯一機會了,忙抓住時機,向那鬼嬰問道:「你母親當年,究竟是如何落水的?到底是她滑足不慎,還是有人要害她?其間若有冤情,你何不趁此機會,與她訴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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