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渺遠的清聲,亦與那花香一起,都被風輕輕送了過來:「阿璃。」
璃音眼眶一酸,扭回頭來,竟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正要狠心提步再走,驀地,不知何時攥握成了拳的掌心,仿佛被什麼人清潤修長的指骨鑽探進來,輕輕撩弄了一下。
然後,倏然燎過一絲燒心的燙熱。
璃音才要邁開的步子止住,忽心有所感,猛地回頭。
男人仍是站在那株大樹之下安靜笑望著她。
不,不對……
他確實是在望她,可望的卻不是正站在此處、受萬鬼押解的這個她。
而順著他的視線,能看到月桂樹下,他的身前,有一個青衣少女撿了根樹枝,蹲作一團,正在那裡埋頭畫陣。
他就懶倚著樹幹望那少女,望了一會,忽然幾步上前,在她對面蹲身下來,又歪低下頭,似是在仔細端凝少女畫出的陣法。
於是一棵大樹底下蹲了兩個人影,一個畫得認真,一個也看得認真,兩顆各自認真的腦袋在不知不覺中越湊越近……越湊越近……到最後只隔著一指淺淺的距離,幾乎就要撞到一處。
而頭頂上巨大的樹冠傘蓋似的,搖搖曳曳,將這兩顆腦袋都遮在了同一片樹影之中。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過的畫面?
璃音看得有些發怔。
是她被戒尺尋回的記憶,還是如同周身催打她的惡鬼一樣,只是她此處夢魘里的另一番幻象?
否則,小七又怎會在此,看她畫陣,看她流淚,陪著她,一起蹲在這暗無天日的月牢之中呢?
忽而想起什麼,璃音低下眸去,愣愣攤開了自己發熱的掌心。
一道深紫可怖的淤痕之下,似乎還有一道淺淡的藍芒,電弧一般,輕疾一掠,溜閃了過去。
腦中亦有什麼一閃而過,想起來了,當時在她的墓室之中,小七揚起戒尺,往她掌心落下之時,玉尺月白的清光之間,便曾混入過這一道細小的藍芒!
她一顆沉寂的心猛地怦怦跳動起來,難道……難道這並非她的記憶,而是小七的!
她慌忙抬頭,重新將視線落向那株高大熟悉的月桂樹下。
可小七卻不見了,只有那青衣少女獨自抱著膝蓋,靠坐在樹根邊上,仰著脖頸,看那黑洞洞的「天空」。
其實月牢里哪有什麼天空,仰頭能看見的,不過月露凝展而成的一層冰寒結界罷了。
可少女卻昂首看得認真,頭上還頂了圈自己編的花環,身邊更是奇怪,竟是一左一右,一邊一根,站崗似的,插了兩根粗粗壯壯的枝椏,那頂端叉開的樹杈子上,也都各自頂了個編織精巧的月桂花圈,場面委實詭異。
而那少女望了一會並不存在的天,抬袖在眼下一擦,便直起身來,左摟右抱,兩個胳膊肘各攬過一根樹杈子,嘻笑著喊道:「阿娘,秋鶯,今天好像是除夕,我們來守歲吧!」
原來旁觀望去,她無聊時做的那些事,果真如阿爹所說,實在是怪模怪樣,詭僻無比。
璃音看著看著,明明眼裡含了淚,卻不知怎麼,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她也想起來了,自己深陷月牢之時,孤身一人待久了,就總得有點自娛自樂的項目。於是每到除夕,她便會假裝天上有焰火,煞有介事昂著腦袋看上半天,還會在身邊插兩根樹枝,讓它們分別扮作阿娘和秋鶯,陪她守歲。
眼前的少女便抱著兩根樹杈子蹲坐在樹下,和它們一本正經守起了歲。
可不一會,那少女的眼中,才擦乾的眼淚就又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沒有阿娘,沒有秋鶯,她辜負了這個世界,所以世界也拋棄了她,將她拋棄在這片荒蕪之地,她的身邊空空蕩蕩,除了兩根光禿的樹枝,什麼也沒有。
兩隻胳膊耷落下來,她便又抱回自己的膝蓋,縮回樹根邊上,呆呆靠坐著了。
而旁觀的璃音卻慢慢瞠大了眼。
她眼睜睜看著少女身後那株高大的月桂樹之中,緩步走出了一抹半虛的藍影。
他提袍俯身,屈起一條長腿,便也閒倚著樹根,安靜地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在少女關於除夕的設定中,焰火是一陣陣來的,於是隔了沒一會,便又昂起脖子,假裝來了焰火,仔仔細細觀賞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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