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滿臉蒼白,髮髻蓬亂,一雙眼睛也早就哭腫了,但卻烏黑,水亮,愈發顯得瑩瑩的,像兩顆浸過了水的琉璃彈珠,並不如何我見猶憐,倒生出一股子蓬勃剔透、又倔又凜的光來,甚而將那滿面的蒼白都壓了下去,襯得她整個人恍若一捧開不盡的冬花,又似一片燒不盡的韌草,無論被一時的疾風驟雨欺負地多麼潦草,來年小小的暖風兒一吹,便又挺起倒伏下的身子,探頭探腦,要來打量這新奇可愛的世間,勃勃地吐起嫩芽來了。
她自井沿上撐起越顯單薄的身體,緩緩地起身,仰頭,去與那墨雲之上、那個由她的可怖心魔和無盡噩夢化出的修羅少女對望。
再沒有初見時的那般驚懼,她的目光清新,透亮,甚而還歪了歪頭,帶上了滿滿好奇的打量。
看著看著,她竟忽然唇線一抿,有些自傲,又有些澀赧地,在蒼白的頰邊爬上了一點點薄紅。
她有個慣會挑逗自己的夫君,有時被他勾動得狠了,狂性上來,便會在他面前不自覺駘蕩起來。她會睜著一雙冷紅的血眼,迫他承受著,供她肆意懲戒、欺玩,而後再用那雙眼放恣凝視他被她蹂虐過後的軀體,像用目光再狠狠欺負他一遍,欣賞他清長挺拔的身軀被自己折騰得一塌糊塗的美景。
事後她總難免懊喪,小七便只好撐起那副充斥著她罪證的身體,抱著她不停撫慰,哄她說沒關係的,還說那時的她很漂亮,可她壓根不信,總覺得那樣的自己一定會很可怕,像個變態,會面目可憎,會醜惡不堪。
可此時此刻,照鏡一般,如此面對面打著清晰的照面,她居然……
居然覺得那樣的自己,還……
還真是怪美的。
所以心裡那最後的一點愧疚沒了,懊喪也沒了,什麼欺負他,美人臨幸,根本就是便宜他嘛!
啊,打住打住,想什麼呢,如此重要的證心時刻,她居然開小差開到這上面來了!果然近墨者黑,和小七在一起久了,他的自戀竟仿佛不知不覺也滲透了她的神魂,沒正經了起來,真是太可怕了!
璃音趕忙甩甩腦袋,自己都沒察覺,就已心安理得地把開小差這事兒一股腦全怪罪在了那個禍水身上,沒往自己身上攬一丁點的罪責。
因體內被灌下過月露,用那兩枚暗藏的魂釘拍襲商止時又使了些左臂上的靈脈,她腕骨處的關節仍不正常地凸腫著,不斷傳來難忍的脹痛。
這痛倒是提醒了她什麼,璃音攤開手掌,垂下眼,往那掌心處仔仔細細瞧了一番。
紫脹充血,醜陋不堪,但那一道方方長長、由白玉戒尺打下的深紫色淤痕,卻已然完完全全、乾乾淨淨地消散了。
璃音輕吁了一口氣。
總算她的苦熬沒有白費,熬到這會兒,想尋的東西都尋了回來,想找的答案也都基本有了定論,既如此,那直面那折磨了自己三百餘年的可怖心魔的時刻,便也終於該到了。
她整整精神,為顯鄭重,還特地拍了圈裙子上的灰,這才重又仰起臉來,將視線再一次投向了高高的墨雲之上,那一襲與自己穿著同樣青碧色紗裙的少女。
——她的心魔。
可這一次,她卻沒再有多餘的打量,甚至沒有多一眼注視的耐心,只是秀眉微微一挑,便就左臂向前一展,腕骨一翻,一握!
一把赤紅色的巨弓,閃動著凜凜的威光,便被她一個漂亮的架勢,穩穩端掣在了手中。
那弓實在巨大,拿在個頭嬌小的少女手中,簡直幾乎快有她半個人那麼高了。
可她雖身軀單薄,卻從不給人柔弱易折之感,反而像塊拗不斷的鐵板,勁勁兒的,那沉重龐碩的巨弓端持在她手中,更是趁手得很,不過輕輕一拉,便就穩穩噹噹抻了個漂亮的滿弓。
清亮的赤芒在她眸底掠起,如透紅的琉璃,似精雅的瑪瑙,有威,有勁兒,卻無怖。
被月露重重阻滯住的靈脈,在這一刻,在她的體內,暢通無礙地運轉起來!
而一支黑焰騰騰的長箭,也在她將弓弦不斷向後拉動的指間,緩緩凝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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