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音慢慢收回目光,垂下眼,在周身村民們一片熱火朝天的忙碌喧囂聲中,輕輕叩響腕間的「宇鈴」,在一片爍起的銀芒之中,向九重天上的紫府落了過去。
院中一株月桂高大,枝葉曳在三月溫煦的小風之中,雖還不是開花的時節,卻仍泛著幽幽淡淡的香。
璃音足尖一點,挑了那根她最熟悉的樹杈,輕盈躍上。
而後便像一隻倦極歸巢的鳥,蜷縮起身體,將臉頰貼在粗糙的樹皮上,輕輕闔上眼,安靜地陷入了沉眠。
靈力的巨大透支讓她睡得很死,她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或許是一天,一個月,又或許是一年,總之在睡了不知多長的一段時間之後,她開始做夢。
再不是那種被惡鬼撲追著討命的噩夢,夢裡只有一片望不到盡頭的荒蕪空寂,還有……
還有躺在那片荒蕪中心的一片巨大冷石之上的,一襲冷藍的身影。
他長身仰臥,面容沉靜,像是睡著了,且睡得十分安穩,漂亮的長睫安靜垂覆著,叫人再看不見他眼中那些或凌厲、或含笑的生動神采。
璃音走過去,定定看了他半晌,忽然喚了他一聲:「小七。」
但他只是靜靜地躺在那裡,沒有回應,更沒有睜眼。
有的,只是這無盡荒原之上呼呼死寂的風聲。
璃音站在那塊巨大的冷石之前,又一動不動看了他半晌,驀地面無表情把腿一抬,毫不猶豫,往他身上踹了一腳。
男人頓時被她踹翻了身子,她滿意地拍拍裙角,挨著他,在他側翻後露出的那塊位置與他迎面躺下,然後伸出手去,強硬拉開他一隻臂膀,將自己整個身體熟練地偎了進去,臉貼上他沒有任何溫度的胸膛,又將他被拉開的那隻手臂放下,圈住自己。
這才微倦地闔上眼,與他一起,又一次沉沉地睡去了。
醒時入眠,睜眼是這般美好的一場幻夢。
可在夢裡睡著,醒來又該是在哪裡呢?
璃音不知道。
既不肯醒來,那就不要醒來,永遠在他懷裡,永遠相擁在一處,就像人間那些死同穴的夫妻一樣,就當她將自己的神魂與他合葬在了這片夢裡,如此,就很好啊。
但她還是被迫醒了過來。
也是這次醒後,她才終於懂得分辨:若他在側,即是夢中;而若身邊空空蕩蕩,再尋不到他的一點蹤影,那便是醒了。
很奇怪,明明那夢裡除了他,和一塊硌得人渾身骨頭都疼的大石頭,就是全然的一片虛無,她卻覺得圓滿。
被巫真師姐叫醒已是三年之後,還音殿被重新建了起來,大概因她是人間飛升而來,又晉了神,整座殿宇砌得紅牆黛瓦,比之前恢宏了不少,很有些人間宮殿的那種富貴氣派。
然而,之前那個簡簡單單、總是擺放著一張躺椅的後院,院子裡那些與他才剛剛栽下、甚至還沒來得及抽條的樹苗,還有……還有那個和她一起種樹的人,都再沒一點影蹤,再也回不來了。
一眼望去,滿目繁華,她靜靜看著,心裡卻反而空蕩蕩的,只覺這裡並不是她的歸處。
似乎不知何時起,她就已習慣了默認:只要有小七在的地方,紫府巍峨的神殿也好,山間簡單的小屋也好,哪怕只是人間客棧里一間臨時包下的小小房間,她在外走累了要回家,而他在的地方,就是她要回的那個家,就是她要回的那個歸處。
他在哪裡,她的家就在哪裡。
他們彼此置氣過,爭吵過,也被迫分離過一段時間,可在她的心裡,他就像一柄劍,一棵樹,更是一顆星,哪怕發生天大的事,哪怕世界都翻覆,他永遠就在那裡,灼亮又安靜,等著她抬頭去望。
她從沒想過他會有真正消失的一天。
而如今他卻消失了。
她以前很愛看星星的,現在卻開始變得討厭入夜。
夜空澄淨,漫天星斗如常爍亮,她討厭這份如常,討厭每個沒有他化作星輝的視線悄悄落在她身上的夜晚。
可當長夜過去,她又開始討厭白天,討厭日光把他消散後留在天際的最後一抹黯淡都掩去,好像他被整個世界都遺忘了一樣。
她被叫醒,不止因還音殿落成,也因被西王母親賜神職,晉為了崑崙山上第十一位神巫。
距離上一位神巫誕生已隔了太久,距離下一場瑤池宴又太遠,天宮裡大家都無甚消遣,都盼著來一場盛大的聚會,好生熱鬧一番。
西王母自然會意,於是給她的晉神儀式辦得格外熱鬧而盛大。屆時仙樂縹緲,瑞彩千條,眾仙來賀,而她作為主角,自然不好再接著賴在樹上睡大覺,這才被巫真搖醒過來,親手為她穿上層層疊疊厚重繁複的玄黑祭袍,目送她一步一步,走向屬於她自己的神座。
霞光瑞彩自九霄垂落,每一位仙子神君都為她而來,聲聲仙樂亦皆只為她一人而奏。她沒有辜負師姐的期望,狠狠給她長了臉,這是她夢寐以求的場面,她當然開心,只是心裡又忍不住在想,如果小七在的話,她應該會更開心一點的。
可前來向她祝賀的每一個人,都十分刻意而默契地把他的名字避開了,不在她面前提起。
她明白他們的好心,可她並不喜歡這樣。
這世界熱熱鬧鬧,他卻孤單了那麼多年,她多想牽他的手,拉著他一起來看。<="<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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