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欺君了。”颜真卿叹息着,道:“他不该将真实身世瞒着圣人,成也圣眷、败也话到这个地步,颜嫣竟依旧还是坚决支持薛白的,道:“虽是欺君,可阿兄能说实话吗?那可是要丢小命的。他自然会找机会向圣人澄情,这与考官们何干?偏要多管闲事,给他使绊子。”
“住口。
“女儿偏说,分明是他们暗中使了绊子,在考场上欺负人,却大义凛然说阿兄欺君。说白了,还不是看阿兄家里没势力……
这道理不一定对,颜真卿却是神色一动,抚须思忖,未了,忽然推门而去。
“清臣今日难得过来,可是为科场一事?”
“趋庭兄也听说了?
“薛白也是我的学生。”郑虔叹息道:“听闻了今科诗题,我便知他考场犯还得了状元。近日颇为担心,使人去薛宅问,却无消息,不知结果如何了?
颜真卿想看看世人眼里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并不提前全盘托出,反而先问道:“趋庭兄如何看待?
“觉得奇怪。”郑虔道:“几乎是圣人钦点的状元,崔公却为何故意刁难?”
“许是看不上薛白?”颜真卿道:“如李太白,虽才华惊世,终究是商人之子,不得科举仕途,蹉跎半生。薛白出身亦差,故而钻营于权贵门下,与面首、商人、优伶无异,诸公自是不愿点他。趋庭兄认为这推测合理吗?
郑虔叹息,起身,抱着一捆纸张,摊开铺在桌上,指着问道:“想必与此亦有关?
“不错。”
“果然,此事是诸公对薛白的打压了。”郑虔道,“我愿向圣人禀明。”
“不可,此事还有隐情。”颜真卿正色道:“薛白之所以有如此遭遇,根由在欺又是一番长谈。
郑虔对薛白的身世并不讶异,他早都猜到薛白不是薛灵之子。若一个赌徒欠债躲起来,哪有听说儿子声名鹊起了还不回来的道理?
无非因为这是圣人点的佳话,所有人都故作相信罢了。
“崔公是因薛白欺君了,才出手惩治他?”
“若是如此,那状元头衔必定是保不住了,连想法也不该有。不知分寸实为取死之道。”颜真卿道:“故而我说去陇右一年,避一避。”
他话锋一转,却是道:“但今日我去见这竖子,他却说若是连圣人许诺的状元都能丢了,岂非人人可欺他。”
郑虔道:“清臣有话不妨直说,但凡能帮他,我绝不推脱。”
“我就是在想,崔公以这等手段针对他,真是因他欺君了?还是因为我这徒弟不成器,不仅是面首、商人、优伶,还是贱奴,偏得到的东西又太多。”
这话有些隐晦,但郑虔听懂了。
同样的手段,目的不同,事情的本质就完全不同。
他倾身过去,问道:“如何做?”
颜真卿道:“得先看看他的卷子,若卷子不好,一切便不必谈了。”
打铁还需自身硬,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可。”郑虔道:“我有一从弟在礼部任主簿,正是春闱阅卷官之一,我请他拿出薛白之卷子……当给诸公一览。”
“辛苦趋庭兄了。”
“不辛苦。”郑虔起身,笑道:“薛白曾不惜犯险救过我一命,能为他做些小事,幸哉。
这日,先往礼部赶了一趟。
出来时,颜真卿神色便有些不同。
“不愧是清臣教出的弟子啊。”郑虔道:“文采不算上佳,工整到无可挑剔。”
“他也是趋庭兄的弟子。”颜真卿道:“字迹还是稍差了些,笔力功底不足。”
“严苛了,严苛了。
回到家中,颜真卿已不再犹豫,磨了墨水,摊开一卷长长的竹纸,提笔蘸墨,奋笔疾书。
感天宝七载春闱取士与礼部崔公书。”
“二月十八,宣义郎、监察御史颜真卿,谨奉书尚书阁下。”
“侧闻士之显扬当世者,必得先贤宿望为之荐也;士之垂范后世者,必晚学后进为之承也,此诚千百载乃一相遇哉。阁下望重四海,方正务实,不随俗流,薛白微贱而抱不世之才,得获礼于门下,乃阁下志存于杜稷,抡才而报君王,开古之先河也。仆深感于此,试论国家取士之道……
“白幼时失怙,少时失忆,身若浮萍,蒙崔公不弃,擢为状魁,感激涕零……
毛笔在纸上挥洒着,薛白听得门外传来脚步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转头看去,见进来的是达奚珣,眼神里遂泛起警惕之意来。
“薛郎有礼了。”达奚珣却是笑脸相向,“这是在写什么?”
“崔公点我为状元,我得感激他。”
“不必,不必。”达奚珣抬手,道:“礼部这班房真是太简陋了,薛郎这就请吧。”
“去何处?
“唉,崔翘老而糊涂,出错了题,又误点了你为状元,已经上表请求罢黜你的状元了。
“是吗?崔公与我说好再核查几日,如何变卦了?”
达奚珣上前,小声道:“薛郎糊涂,还想成状元不成?我都听说了,你竟让崔翘、张填容你慢慢考虑?当自己是谁?取死之道啊。再晚一步,圣人见你如此不识好歹,一道旨意下来,谁都保不了你。还是相府十七娘苦苦哀求右相,右相这才肯出面。这就走吧,事情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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