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什么?”
“颜家是天子姻亲,裴公却上表检举他,还捉了与陛下交情匪浅的颜季明,岂不怕报复?”
裴奰道:“我一心为公,何惧之有?你也知我的奏折并无半句虚言,所述俱属实,倘若圣人只论亲疏远近,不论是非公道,要为颜家出气,哪怕斩杀了我,我亦愿赌服输。”
这话说得大义凛然,魏翎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一个字,赌。
裴奰也许是在赌前程?
“裴公可是认为圣人有了忌惮颜家之意?”魏翎小声问道,“当此时节,旁人不敢言半点颜家之事,裴公为天下先,或可被圣人高看一眼。”
“你猜错了。”裴奰淡淡道:“此事无利可图,反可能有杀身之祸。若非大义使然,我何必冒如此风险?”
这般一说,魏翎倒也有几分信了,毕竟他看在眼里,裴奰确实没对朝廷撒谎。
队伍安静下来,御驾已经到了。
裴奰本以为天子今天只会与那些亲近的臣子说话,没想到的是,薛白才向几个地方要员问了话,马上就召他相见。
这让他心中的忐忑尽去,意识到自己赌对了。
至少天子没有把亲疏好恶带到公事上来,能够允许针对亲近臣子的真实弹劾。
“臣拜见圣人。”
裴奰行礼时很板正,显出一个敢言直谏之臣的风骨来。
“平身。”薛白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与故太子少傅裴宽是何关系?”
“回圣人,他是臣的族叔。”
“河东裴氏。”薛白点点头,道:“裴宽曾任范阳节度使,当年李岘举荐你到范阳任行军司马,可是有此考虑啊?”
裴奰正色道:“裴公离开范阳已久,并无故旧。臣也并未攀附李使君,乃因政绩迁至范阳。”
因上元三年的宫变,李岘已被罢相,出任亳州刺史。不论裴奰是否依附李岘,在朝中都已没有靠山,这种情况下还敢弹劾颜杲卿,至少颇显胆色。
薛白再次点点头,道:“说说范阳的情形。”
裴奰心想,这么多官员圣人都没问,先问自己,显然是因为旁人要么是降臣,要么是元从的功臣,都太多顾忌了,唯独自己由朝廷远调而来,没有利害关系在其中,值得相信。
他遂说了他的看法,认为范阳还是有叛乱的隐患,比如一些当地的将领跋扈,比如其复杂的情形容易造成主官军政一把抓,滋生不臣之心。
说到这里,他偷瞥了一眼薛白的脸色,可惜什么都没看出来。
只略作犹豫,他还是下了决心,赌圣人也许已对颜家起了猜忌之心,遂将颜季明勾结叛贼余孽之事说了。
“有证据吗?”薛白听了,也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有。”
“颜季明为何这么做?”
“臣斗胆猜测,或者是颜公授意他收买叛贼余孽,以树立在范阳的威望。”
“查实再禀,入城。”
这次小小的奏对,薛白虽然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但裴奰认为这就是倾向于他。
因为他的弹劾是事实,求的是圣人的公允,颜杲卿靠的才是天子的旧情,公事公办就是不讲旧情,当然对他有利。
或许,颜杲卿也是这么认为的,见天子与裴奰交谈的情形,脸上又浮起忧虑之色。
***
颜季明并没有与别的叛贼关在一起,因他身份特殊,还是得到了裴奰的礼遇,有一个素净的厢房待着。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有兵士进来道:“颜季明,提审了。”
颜季明老老实实站起,跟着对方往外走去,却是被带出了衙署。
不多时,他便见到了薛白。
两人有多年未见了,他嘴唇哆嗦了两步,有些不习惯地道:“圣,圣人……”
“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来见你的。”
薛白穿的是一身普通的襕袍,且还摆了酒菜,抬手道:“坐着聊聊吧,叙叙旧。”
颜季明道:“可臣是落罪之身。”
“你的案子,还轮不到朕亲自查。”薛白话风一转,道:“当皇帝也得有下班的时候,现在我下班了,来见见你而已。”
“那臣就放肆了。”
颜季明当即坐下,拿起一个鸡腿便啃。
啃了一口,抬眼偷瞄了薛白反应,见到一个久违的笑容,他便放下心来,大口大口地咬。
“被关了这么久,真是饿死我了。”
薛白在他对面坐下,道:“都说你与叛贼厮混,大逆不道。我是该信你,还是信他们?”
颜季明道:“其实那叛贼,说的是史朝英。”
“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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