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之後,她驚訝地發現竹居內生活用物一應俱全,甚至還有侍女在旁隨侍伺候。李滄自顧自地引了一邊侍女端著的銅盆里的手仔細淨手,然後再細細地擦乾淨手上每一節指節的水珠。
一個侍女專注著弄一爐紅泥小炭火,紫砂壺嘴嘶嘶吐著白氣,茶香悄然瀰漫。
「公主,嘗嘗這山泉煎的新茶。」
李滄提起壺,澄澈的茶湯注入天青色的薄瓷小盞,動作行雲流水,不見絲毫戾氣。他推盞過來,笑意溫和,眼底卻沉著深潭般的幽暗。
姜采盈接過茶盞,指尖觸到微燙的瓷壁。茶湯清亮,她垂眸輕啜一口,那絲苦澀在舌根蔓延開,「李公子倒是好興致,綁個人來,只為品茗論道?」
聲音也如這茶,溫淡,聽不出怨懟。冷靜,是最好的應對方法。
李滄低笑,笑聲在空曠的竹舍里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虛假。「公主言重了。『請』字或許唐突,但絕非惡意。」
他放下自己的茶盞,目光掠過窗外溪流對岸那片茂密的竹林,「此間清幽遠離塵囂,正宜靜心。姑娘在此,大司馬自然也會心無旁騖,快馬加鞭而來。畢竟,他視姑娘如珍寶,不惜得罪我們淮西侯府也要從二弟手中將你搶過去,不是嗎?」
他刻意咬重「珍寶」二字,像在舌尖把玩一件有趣的器物。
窗外的鳥鳴又起,短促清脆,如同某種信號。姜采盈端坐不動,眼角的餘光卻捕捉到對面竹林深處,幾片竹葉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覺。
刀鋒已悄然出鞘,蟄伏於濃翠之間。
「衛衡?」姜采盈的唇邊綻開一絲恰到好處的、帶著困惑與薄嗔的淺笑,「從丹州到京城最快也得五日。李公子這步棋,怕是落錯了地方。」
指尖,卻在寬大袖袍的遮掩下,悄然懸停在杯沿上方。
李滄他唇邊的笑意加深,卻未達眼底「落錯?」他慢條斯理地為自己續上茶水,熱氣氤氳,「公主何必自謙。衛衡若不在意你,此刻我這竹籬小院之外,又怎會多了幾道如此沉凝的呼吸?」
姜采盈的心猛地一沉。
他果然知道,自己被俘是她計劃中的一環。而且,他不僅知道,更似在……期待?
李滄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洞悉,「吳懸那柄『寒水』劍,劍鞘摩擦皮革的聲音,隔著百步山風我都能嗅到。」
他頓了頓,欣賞著姜采盈臉上那幾乎難以察覺的僵硬,「公主,你說,他們是不是將陵都城中的所有兵馬都調過來了?可惜,他們的刀鋒對著我時可曾想過,我的刀此刻正懸在誰的頸上?」
李滄的聲音輕如耳語,卻字字砸在姜采盈心上,「只要他們一動手...京城中守衛必然空懸...」
屋內的空氣瞬間凝固,方才的茶香仿佛都凍結了,只剩下炭火噼啪一聲輕響,驚得人心頭一跳。
「你的最終目的...是陵都城?」窗外,一隻不知名的山鳥撲稜稜飛起,翅膀拍打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她連嘴唇都在抖,一種前所未有的悚然頓時傾襲全身,
李滄擄走她,竟然是為了調虎離山。只要賀階的人一動手,他立馬就能獲悉衛衡留在陵都城的人馬有多少。
寒意,從脊椎骨縫裡一絲絲滲出,瞬間浸透四肢百骸,前世宮廷的慘狀歷歷在目,難道這一世,她還要重蹈覆轍麼?
她死死地咬著牙,要冷靜。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靜默中粘稠地流淌。每一息都像在滾油上煎熬。
「怎麼,公主不說話了?」
窗外的竹林依舊靜謐,「本公主在想,傳聞說得沒錯,身為李慕的長子你確實不受重視,挺可憐的。」
李滄的目光,如同兩簇幽冷的鬼火,牢牢釘在我臉上,他嘴角噙著一抹篤定的、殘忍的笑意,仿佛在欣賞一隻落入蛛網、徒勞掙扎的蝶。
姜采盈內心發寒,繼續硬著頭皮,「汝城,甘州,還有此處,你們父子三人兵分三路迷惑衛衡及陛下的視線,此計確實高超。可本公主猜,在這三路兵馬之中,跟隨你的人必定最少,也許只有幾千人。所以你才需將本公主綁了,試探衛衡兵力虛實。」
「我猜,這竹居周圍你的人馬並不多。一旦兩方交戰,你確實能夠知道衛衡的兵力有多少,大概也能將消息傳遞出去。可是,你還活得下去麼?你的父親,將最危險的任務留給了你,因為他不在乎你的生死,你還不可憐麼?」
「我不在乎啊,公主。即便是死,黃泉路上有公主作陪,也不算無聊了。」
「你...」姜采盈怒視著,胸中氣血翻湧。一個人可以不懼生死,卻很難做到對至親的忽視毫不在意。這其中,一定有什麼隱情。難道,與他的生母有關??
欣賞到她因焦躁而皺成一團的臉蛋,李滄臉上笑得更開懷了些,「所以啊,公主。你我不如好好坐下來品一杯香茶,靜待一切就好,何必如此焦急呢?」
窗外的光線,不知不覺已從清亮的晨白轉為帶著暖意的金黃,斜斜地穿過竹窗格,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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