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目舒展,就那么静静立于月下,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去。 又过了几日,宋婉把惜春园逛得差不多了,藏书阁的书有趣,可总看眼睛也受不了,便想出去逛逛。 出去是要配随从,需要车马,更需要沈湛同意。 宋婉去问沈湛,他沉默片刻就同意了。 可过了两天他就很后悔,因为宋婉出去一逛一整天,更不来找他了。 到了夜里,据说她走到他门前停了停,却不进来,婢女问及,她说她在散步,迷了路走错了路! 沈湛觉得前所未有的焦躁,命人时刻汇报她的行程,甚至把她在街市上买过、看过的物件全都又买回来了一份。 他十分想知道夺去她目光和专注的到底是什么!? 他看着摆在桌案上的钗环、糖人、糖葫芦、西域香料,目光又冷又热,幽晦难辩,带着令人汗毛耸立的森寒戾气。 在第四天宋婉要出门的时候,就看见沈湛。 几日不见,他还是那般苍白淡漠的模样。 宋婉于和煦日光中抿唇一笑,本清冷的面容上绽放起笑容来又甜又媚。 “珩澜?”她唤他,“快过年了,今日在护城河边有庙会呢,可热闹了,你要一起去看看嘛?” 他盯着她,很想把她的下巴箍住,让她不要再这样笑了,或者说,只能对他一个人笑。 宋婉才懒得照顾他闷闷的情绪,不以为意地转身,“不想去就算啦,我自己去。” “我陪你去。”他冷冷道,从后面走过来用力拽住她的手腕。 宋婉笑眯眯道:“好啊。” 集市热闹,叫卖的小贩并没有什么分寸感,沈湛带着王府的侍卫,始终将宋婉与旁人隔开了安全的距离。 今日集市果然热闹,宋婉一个个摊子挨个看,还极有兴致地套了会儿圈,沈湛安静地在一旁陪着。 她的温柔和笑都那么好看,对他的淡漠也那么真。 穿过街市,一行人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走着就到了湖边。 湖边有一座船形石舫,可以说是巨大,有五层楼那么高,雕工精致,无与伦比。 虽然是画舫的模样,却稳稳地“停”在湖边,进出的人流往来如织。 宋婉不禁发出感叹,眼眸里都是惊叹,“怎会有如此巧夺天工之物?” “回宋姑娘,这是明月舫,是云州最好的酒楼,许多富户和达官贵人宴请贵…… “回宋姑娘,这是明月舫,是云州最好的酒楼,许多富户和达官贵人宴请贵客之地,一桌难求,提前月余预定实属正常。”成川答道。 宋婉闻言抬头看了看明月舫,“真想看看里头是什么样呀,但是提前月余预定啊,应是看不成了……” 沈湛唇角勾起,一步两步上前牵住她的手,“怎么不成,想看就看。” 宋婉的眼睛亮了起来,却又制止住他,“不妥吧,宗室也不可用强权压迫人家……” “这是王府的产业。”沈湛淡淡一笑,笑容矜傲,有理所应当的傲然,“有何不可进?” “确切的说是世子的产业。”一旁的素问实在忍不住炫耀,“明月舫的雏形也是出自世子之手。” 说完又有些后悔,忐忑不安地看向沈湛。 沈湛原本想责备他多嘴了,可看见宋婉对他露出的惊喜又崇拜的神情,那些谴责的话就说不出口了……甚至想嘉奖素问。 宋婉随着沈湛走入明月舫,舫内雅致非常,燃着清淡的香,巨大的橫窗支起,垂着写有文人大家草书的纱帘。 登上第五层,能将云州城热闹的河流水系都尽收眼底,清风拂面,既清且静。 世子的产业……说到底荣亲王府的府邸、田产、护卫,皆是圣上所赐,可以赐,就可以收回。 除非是王妃娘家带来的,留给世子的。 可是王妃娘家竟然如此富庶么? 已故的荣亲王妃并非出自商贾之家。 产业?莫不是沈湛自己拼搏奋斗而来?? 宋婉心中琢磨着这些事,倚靠在凭栏边,静静凝视着护城河码头上往来的人流。 沈湛今日身着苍青色的暗纹直裰,特意安排她穿那身青绿锈配在一起,那青绿如同铜香炉色,他很是喜欢。 晨起时还特意看了自己的脸色,气色不似往日苍白。 可她对他的变化毫无察觉,置若罔闻。 她向每一个为她提东西的侍卫道谢,会称赞天气不错,不吝将笑容给卖花的孩童,唯独不多看他一眼。 她给鸦青带了珠花,给墨大夫买了贺新年的桃符,甚至给惜春园兽苑的白孔雀买了吃食,却没有给他的任何东西。 沈湛忿忿地想,他并非是在意那些俗物之人! 夕阳盛大的余晖洒在河面上,天光逐渐暗下来,宋婉看风景也看累了,转过身准备下楼,瞥见身侧沈湛阴沉的脸。 他下颌线紧绷、冷白而修长的脖颈青筋凸起,被夕阳的余晖勾勒成流畅而禁欲的线条。 她几乎要忍不住停止逗弄他了。 可她还是按压住胸腔中的愉悦,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疏离又平淡,她俯身向他行了一礼,“今日陪我逛了一天,世子累了吧?不如回府歇息吧。” 仿木纹的甲板上安静,能听见河上船工嘹亮的号子。 沈湛于夕阳下,冷而压抑地直直望着她,脑海中开始轮番上演各种荒谬的想法,这几日她若即若离,忽冷忽热,已让他烦躁到了极点。 宋婉说完,转身离开。 沈湛看着她纤细又优雅的背影,袖中的手一寸寸收紧,冷白色的手背浮起交错的青筋。 宋婉没走几步,便被他拽住了手腕。 她转过身抬眸,与沈湛蕴含着某种尖锐的、不甘的情绪的眼眸相接。 宋婉眨了眨眼睛,故作不解道:“怎么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 起初,他冷漠的时候她主动,他愠怒的时候她温柔,他焦渴的时候她放肆,他主动的时候她又若即若离。 似有似无的情意如同看不见的蛛丝,扰得沈湛心绪烦闷,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乌金西坠,宋婉白生生的脸庞被蒙上一层朦胧的柔光,光线勾勒出她小巧的鼻梁,微翘的唇峰,转过头来看他,凝目浅笑时眼波流转。 沈湛沉默片刻,冷冷吐出几个字:“你……是不是对我腻了?” 她曾夸赞他长得好,说他声音好听,如今对他不冷不热,是腻烦了? 再好看的脸也有看腻的一天。 若非如此,那是为什么? 沈湛忽然想到那个难以启齿的夜晚,她若是因此轻视可他,那他真是无地自容了。 宋婉忍住笑,扭过身去,“怎么会腻?我是饿了。” 走了一路,还真是饿了,想尝尝这明月舫的美味佳肴是何滋味。 见沈湛还在原地站着,宋婉拽着他的胳膊,“走呀走呀,你都不说话,不给我介绍介绍这船上几层都是什么。” 沈湛叹了口气,任她牵着下楼去了。 “这么贵?”宋婉看着菜谱嘟囔,“天下真是富贵人多啊。” 沈湛与她所在的这处雅间是明月舫最好的位置,能看见夕阳垂落河面,清幽安静。 而外面的散座早就座无虚席。 沈湛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看着桌子对面的宋婉道:“过来。” 宋婉裙坐到沈湛身边去,低声说:“你这人,这么大的桌子,非要和我挤在一处,也不怕叫人笑话?” 沈湛也不知道怎么了,即使她坐在他对面,他也觉得远,想叫她离得再近些、再近些。 “谁笑话?”他看了眼屏风外一动不动立着的人影,忍不住低头吻了她的额角道,“以后都离我近些。” 只是好像离得近,也难以填补他难平的欲壑。 宋婉将头往他肩膀上靠了靠,捂着嘴唇咯咯笑,“好啊。” 他不明白她为何没有像新婚之夜那样浓烈的感情了?即使是杀意,也足以让他震撼和欣赏。 她这样温柔顺从,使他只能将自己的不知餍足和贪婪小心翼翼的收起,生怕她不喜欢,他吓着她。 席间,不看价格点了些许名字雅致的菜肴,上菜之后摆盘讲究,模样比味道更好。 宋婉心想,不愧是他名下的产业,是沈湛的风格,每一样只有一点点。 这些富贵人家的子弟好像都是如此,用餐极为讲究,每一道菜只尝个味儿似的。 但是对于她这样从小饥一顿饱一顿饿大的人来讲,这就是不实在,不知民间疾苦,不把银子当银子使。 于是宋婉毫不留情地把所有菜肴一扫而空。 沈湛早就放下了碗筷,看着她认真吃饭的样子,心中泛起一阵愉悦,竟忍不住想再尝一筷子。 宋婉将最后一块肉夹起,自然而然地喂给沈湛。 屏风外的成川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迅速过来道:“奴才这就再上一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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