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是一盆張牙舞爪的蝦，手裡還拿著滿是海腥味的剪刀。這下子什麼旖旎都消失地無影無蹤，只剩下對工作的認真。按照聞明的性格，要是他弄不好這盆蝦，估計這蝦就得他打包帶走了。今天要打包的東西實在太多，真的沒必要再增加一些了。

聞明看看時間，燉番茄牛肉還要點時間，自己轉頭又拿了把剪刀，蹲下來一塊兒收拾蝦。這些活兒他都是做熟了的，幾秒一個往旁邊乾淨盆里一扔。

他手上弄著甚至還有功夫和鄭暉聊兩句有的沒的，「這兩天吃龍蝦真是時候，天氣開始熱了，龍蝦一個個都在水裡頭換殼，好剝又便宜。」收拾龍蝦和這個也有異曲同工之妙，先把龍蝦的腦殼掀開，把裡頭髒東西剪了，最後抓住龍蝦尾巴中間那一片，一扭一扯，腸子什麼都弄出來了。

最後再拿牙刷里里外外仔細刷乾淨，這樣弄的龍蝦才好吃。但這活兒只有聞明一個人，他干到一半絕對會翻臉罵人，現在不就想著立馬給自己找個同盟嘛。

「暉哥，有空過來吃龍蝦，我弄上一大鍋，配點啤酒，別提多美了。」然後，你也喝點小酒，直接留在他這過夜，不就是最好的安排。

鄭暉沒有回答，只是低頭收拾自己手上的蝦，他那麼專注，專注到都沒注意到盆里的蝦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空了。

「好了，你出去吃水果吧。」聞明利索起身，直接把人往外推，「去吧去吧，我蝦下鍋，炒兩個蔬菜就好，你在客廳吃點水果，洗個手，馬上開飯。」

滋啦——蝦在油鍋里翻滾——廚房裡的香味越來越明顯。

鄭暉眼睛雖然還盯著電視，思緒早就飄到了廚房裡那個人身上。對方自己一個在廚房裡揮汗如雨，他卻在客廳里看電視。仿佛自己幻想千萬次的場景終於實現，他能得到自己夢寐以求的生活。

可他又無比清楚地知道，這些不過是他腦海中的幻想而已，他還是那個——孤單的人。

「開飯啦。」聞明端著菜出來，忙不迭喊他，「暉哥，吃飯，快嘗嘗我的手藝，要是說不好吃的話，我現在就從你嗓子眼裡灌下去。」

說歸說，聞明抬手就是一巴掌猛擊他的背，鄭暉繃緊身體一動不動——這樣就沒意思了。不應該受驚，猛地有下顫抖反應嗎？丁磊就可好完了，一碰就下意識跳起來。

暉哥？有點過於鋼板了。

「哥，你是不是應該配合一下？」聞明還是沒忍住，「配合我跳起來一下？」這樣他真的很沒有成就感，感覺自己被包容了，所有力氣都不過是小打小鬧。

鄭暉夾著蝦，十分認真地回答，「很好吃。這個蝦火候恰到好處，鹹淡剛剛好，蝦肉很嫩。是我最近吃過最好吃的蝦。」

他專注地看著自己，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存在。這怎麼不能說是愛呢。

聞明很滿意，看著他眼睛重複，「再來幾句，蔬菜呢？」

「鮮嫩可口。我們小明越來越厲害了。」鄭暉由衷地感慨，他還記得第一次遇見的倔強小孩，明明是自己走錯了，非得說他闖進他的地盤。

現在，他長大了。他們，都長大了。

能夠笑意盈盈地送他出門，又在下一個地方相遇。但鄭暉從來沒想過，相遇也太快了一點吧，在他送貨的另一個學校門口？

那瞬間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不敢置信地使勁揉了揉自己眼睛——沒看錯。是聞明，穿著另一個學校的志願者工作服站在另一個學校門口指揮交通。

他甚至四處張望找了找有沒有小賣部，既然聞明出現，周圍總應該是有小賣部的。

這股衝擊甚至讓他忘記了這個學校正門根本沒有小賣部這件事。最近的超市是在後門旁邊，他也正好要轉彎過去。

車前面的志願者沖鄭暉拼命揮手，沒時間耽擱，他只能發動汽車緩緩往前開——視線交錯，聞明特意朝他眨眨眼——沒錯，就是自己熟悉的人。

反正這也是自己今天最後一單，鄭暉活也干不下去，火速和後門超市清點好貨品把車停了，又跑回正門這邊。他實在是不理解，「你怎麼會在這兒指揮交通。」

「你看，這邊放學比小學晚一個多小時，小學那頭沒生意了，讓老聞看店就行。我跑到這邊給人跑腿站崗，一小時兩百，上哪兒去賺這麼容易的錢？」

小賣部的營業額會被老聞收繳大部分，但跑腿賺來的錢可都是他自己的，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清的。

這傢伙——

鄭暉微不可察地輕輕嘆了口氣，主動接過聞明手裡的指示牌，「把給我，我幫你站吧，你去旁邊休息……」

「那這錢？」聞明捂緊自己的小口袋，從古至今，多少親朋好友因為錢這兩個人翻臉不認人，他們可不能重蹈覆轍。

「都是你的，我義務勞動。」鄭暉別過臉，瞬間進入角色，「這位家長，車不能停在校門口，往旁邊挪一挪。」

「我孩子已經出來了，馬上就走，馬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