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譽仰躺在地板上,望了一眼小心靠近前的陳氏,和眼眉震驚的寧琅,復而又將眼神落於凌湙身上,羨慕的感慨道,「你真幸運。」擁有這樣一個,肯為了你將侯府攪個天翻地覆的親娘。
凌湙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原則性錯誤。
他身穿了個稚齡小兒身,便將所有同齡人當做個心智全乎的對待,半分沒意識到,哪怕這小孩生而知之,在沒長大成人之前的心理承受力,也不可能如成年人般堅強,反會因為太聰明,而提前看透人生,產生出生無可戀的厭世心。
正常孩童在這個年紀,只會懵懂的憑著本能,向陽而生,他們還不到理解人生艱難,世事晦暗的年歲,自然也不會生出死的概念,他們不懂死亡的意義,也就不會將死字與自己掛鉤。
天才兒童的心理引導,好像是有一套專門的干預機制,為了就是幫他們轉化,上不接成人,下超脫正常孩童的早熟敏銳期,一個在堅強與脆弱之間橫跳的心態多變期。
引導好了,就是有益於社會的神童,引導錯了,就有變成反社會人格的魔鬼,天才與瘋子,也就一念之間。
那麼,凌譽屬於哪一種?
他與凌彥培的區別,就是一個有奮鬥目標,一個沒有。
凌彥培能因為段大學士的譏諷,而忍不住展示才智,對比著凌譽無所謂於褒貶的聲色不露,他的心態才是一個有正常勝負欲的早慧孩童。
凌譽在樂天達觀的遮掩下,實則心如槁木,意懶心灰。
他沒有人生目標,或者也可以說,他沒有感情寄託。
凌湙深深的望進他眼裡,等著他顯然意猶未盡之言。
凌譽輕飄飄的眼神沒有落點,透過閉緊的門扉,似要穿過重重時間的圍欄,去看到久遠之前的回憶似的,道,「我兩歲記事,身邊跟著的都是僕婦侍衛,內院是我不能踏足的地方,父親說小兒長於婦人之手會沒出息,他要親自教導我,三歲那年,我在他書房的暗格里看見了他和一個人的畫,二人攜手站在廊亭外,湖光春色,似師徒似知己,眸光繾綣,我那時不懂,就覺得另一人貌似自己,在對鏡攬照,竟有八成相似度……」
他將眼神望向凌湙,笑眯了眼,「內院與大門中間隔著二道門鎖,一些市井諱言鮮有能傳進去的,可外院不一樣,來往做事的僕從,府內外奔忙的管事侍衛們,總有東家偷人李家爬灰的污穢之語傳進來,我那時又沒開蒙,爹爹忙時無暇顧及我,便將我交由他的奶兄帶著,我就這麼的,灌了一耳朵的桃色軼事,其中,便有我生母衛氏夜半出府,私會外男的流言……」
凌彥培驚的瞪大了眼睛,他也是家變時,才被秘密告知了凌譽的真實身份,與凌譽接觸不到衛氏的情況不同,他在後院偶爾是能遇見衛氏出門的,對於趙氏和衛氏微小的區分,只要用心觀察,就能發現不同,因而,在趙氏代替衛氏到了凌譽身邊時,他就意識到,曾祖母在邊城派人來助他了。
凌譽呵呵笑了一聲,眼睛往凌彥培處瞥了一瞬,才又接著道,「我心驚於事實真相,好幾回忍不住要向爹爹發問,可最終我還是咽下了到嘴的話,後來隨著我五官越長越開,我發現爹爹盯著我看的時間越長,他總是不自覺的摩搓著我的臉,目光恍惚又悲痛,我索性裝不懂的問了他,他勃然大怒並斬釘截鐵的告訴我,說我就是他的親生孩兒。」為此還仗責,攆逐了他的奶兄,理由是看護小主子失職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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