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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是個很愛乾淨的人。

但哪有活一輩子都還能是乾淨的人呢。

他噤聲了許久,想了許久,韻文也就站在門口等了許久。她將將矮他一個頭,這樣面對著抬頭看他,也看不太出他有些頹喪的樣兒。她看他臉色一陣陣的變,心裏面有些泛嘀咕,生怕自己不知哪一句無心的話戳中人家的傷心事,那自己罪過可就大了。

畢竟她好不容易想清楚了,自己想同他交朋友,可不能因為自己的緣故把人家壓在心裏面的傷心事兒給重新揭開來啊!

她可見得慌了神,快快地在他眼前揮手示意他說話。

「我沒有小字。平日裡阿耶阿娘直接喚我的字,你喚我文伯便是。」

文伯,衛文伯。她在心裡念了兩遍,復而抬頭看他,的確是人如其名,面上便是這樣一幅翩翩潤玉的文人模樣兒。

她笑得明媚動人心弦,讓他看得有些呆了眼:「是個好名字,想來你的阿耶和阿娘定是盼見到了你長成後,這樣好一幅文人墨客的樣兒,果真不愧是衛家!」

衛籍耳裡面聽著話,也是跟著點頭笑了笑,就像是本能的舉止,可傳到心裡的有了另一番意思。

她對他說的話,幾句不離衛家。她究竟是想同他這個人做朋友,還是想同衛家做朋友。

他能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藏在跳動有力的節奏裡面的是他對自己的不相信與惶恐不安。他背過手去,隱在廣袖下面的手隔著衣物的錦緞布料,觸到了別在腰間的一小節竹玉筒,透著些微玉石獨有的涼,輕輕硌著他的手,像是在警醒著自己。

韻文好不容易多挑了幾個話柄子出來,他卻不怎麼接,本就麵皮子薄的人兒覺得耳朵有些發燙。她愣生扯嘴角笑了一下,說著自己先回屋子去了,主動將油木戶扇拉過來,隔絕了二人之間僵持而窘迫的場面。

她轉過身,朝著身側挪了幾步,重重地呼出一口氣來靠在油木長廊上。臉蛋摸著是有些燙的,她將頭埋在手心裏面緊緊閉著眼,張著嘴無聲地嘆了好幾陣的氣,覺得自己方才真是羞死人了,她怎麼會在一個自己才認識不多久的人面前主動說這麼多話的!

朝後撐了一把身後的油木長廊的沿壁,重新站在這條並不算很寬闊的長廊中間。她回過頭,又看了一眼這被自己方才關上的門扇,不知為何好不容易降下溫去的臉頰又有些發熱。於是她快快地重新將頭別了回來,提著裙擺碎著步子小小地跑回了自己那方屋子,也是「嘭」地一聲將門關上。

只是她一回頭便看見在門口的矮柜上,那擺得齊整的已經被自己方才用完了的大漆木盤與碗勺。

注視了一會兒,默默移開眸子,扶著床榻的邊沿來到原先本就是推開的檻窗旁。正午時分的初夏暖風伴著水鳥的鳴叫聲,她看著外面青金色的水面,漾著無數個平扁如鵝蛋樣兒的瀾波,她覺得自己沉在一汪看不到邊界的虛境幻像中。她回望著這間小小的屋子,此刻覺得自己更像是住在一張網子裡,無論她身在這間屋子的哪個角落,好像鼻尖嗅到的都是那股清淡的梅子湯的香氣。<="<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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