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嵩面上也瞬間沒了嬉笑的神色。「太尉府的冊子裡卷著字兒,尋常世家只能用銅礦混玄鐵鑄箭,州郡用的是玄鐵,皇宮之中才能用玄鐵冶煉後精純的精鐵鑄箭。為了觀賞性,箭頭上大多都會鍍一層銀,瞧上去便與那精鐵色澤相仿,不過在遞由太尉府監察時得當場將箭頭剖開查驗,一點兒都糊弄不得。」
周嵩瞧著那枚打著旋的箭頭,這會兒後脊背都發涼。「所以,王家莫非……」
「倒也是有這個可能。」
周顗面色亦是不太好看。「那日你也是瞧見了,王敦握著劍,先是將羊相國殺了,又眼看著發妻在自己面前自刎,濺了滿身的血,眼裡一滴淚都沒流。若說他真是要反,依著他這樣的狠辣勁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周嵩抱著箭筒的手身子一抖,箭筒里的箭矢也跟著簌簌顫了幾聲。「或許是別的眼紅王家的世家栽贓陷害的呢?朝堂動盪,生逢亂世,渾水摸魚的理應不少。」
周顗卻是將手中的兩枚箭頭重新拿了塊布包好,朝著周嵩的腿上就是一腳。「你還說呢,你也知道這會兒是亂世,大家都在避禍,你倒好,人在回汝南的路上行了一半,又重新折返回洛陽了?你很想死嗎?」
「仲智不敢。」
周顗無奈瞧了他一眼,氣不打一處來。「你還拘著小輩們做規矩呢,又是打又是罰的,我瞧你自己是頭一個沒規矩的。年幼時候多讀了些書卷,捧著聖人言語,幾十年的書都讀到肚子裡去了,一個腦袋還是鏽的!」
周嵩本想反駁,是他這個成武侯和琅琊王非得多次上門請他赴洛陽上任,怎麼到頭來還是他的錯,鬱悶得氣不打一處來。可他坐在周顗的馬車中,寄人籬下,不得不低頭,也只好硬著頭皮轉了話。「如此看來,王家得仔細探查著動向了,這要是真的牽連到周家,咱們也得抓緊著想抽身出來的對策。」
「況且這事兒若是牽扯到王家大房了,我的韻文……」
他越說,聲音越發哽咽。「那我心疼了半輩子的姑娘啊!」
周顗看他神色憂傷,忽道:「你心疼?我可是聽說侄女郎還未出閣的時候可是受了你不少規矩打罰的磋磨的,她回門那日你還讓她直挺挺當著一眾人的面罵呢,也沒見你多心疼。」
「我那是給她做規矩,免得她在王家那些高門出身的夫人面前失儀!背後議論的人言最難聽,我可不想讓她遭這個罪!」
「你只當是為她好,她可未必見得能領你的情。」
周顗伸出手,把周嵩手裡的箭筒抽了出來,仔細蓋上蓋放回到馬車底部的箱籠之中。「你只覺得她這也不合規矩,那也失了儀態,說到底,你也是只將她視作汝南周氏的門面,和那懸在府邸門前的寬大的御賜牌匾沒什麼區別。韻文也是人,是人都會犯錯,你磋磨她十幾年,她亦是懼怕你十幾年,忍耐了十幾年,想來她成親前那不管不顧的出逃,是硬生生被你逼出來的,你竟還覺著自己是個慈父嗎?」
周嵩聽罷,窩縮在馬車裡,發了半晌的愣,才終於問道:「是韻文同你說的?」
周顗搖了搖頭。「是回門之後,王家大郎君有一日特地來尋的我。」
於是周嵩再說不出一句話來了。他顫著肩,腦海里自己引以為傲的教導一幕幕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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