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良久之后,才说:“其实,越国公夫人有些话说的也有道理,神都城里的人傲慢的太久了。” “不只是王妃,同样的事情,叫二弟妹,还有没进门的三弟妹,乃至于其余贵人遇上,她们大概也不会把那个大夫放在眼里的,多半也会叫人出手去整治他。” “一万个人里边,能有一个像那位大夫一样深藏不露的高人吗?但神都城里,到处都是王妃这样的贵人,即便真的休了她,再娶一个过来,又能比她强多少?” 他自己也知道,如今的皇长子妃,已经是当年他斟酌利弊、反复权衡之后能够娶到的最合适的人了。 且这么多年夫妻相伴,感情总归也是有的。 太后娘娘睁开眼睛来看他,点点头:“虽然还是不聪明,但总归是长进了那么一点。” 《虽然还是不聪明》 皇长子:“……” 皇长子心头一阵酸楚,瞬间又回想起了小时候见到祖母时那种小心翼翼的畏惧感。 这位祖母从来都不是寻常人家里那种含饴弄孙的慈爱长辈,而是那种威仪冷肃的大家长。 他记得小的时候,有段时间母亲经常带着他来给祖母请安,希望他能够讨到祖母的喜欢。 可实际上,那算是他此生最阴郁的一段回忆了…… 因为祖母并不喜欢他,待他也好,待母亲也好,都很寡淡。 只是地位和辈分使然,太后娘娘可以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情绪表达出来,他却不可以,反而还要被母亲督促着去祖母面前卖乖。 热脸去贴冷屁股,成年人都会难受,更何况是小孩子? 太难熬了,真的太难熬了! 事情过去多年,皇长子终于有勇气问出来了:“我小的时候,您好像就不太喜欢我……” 太后娘娘面无表情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因为你小的时候就不聪明。我不喜欢明明不聪明,还要来我面前卖弄聪明的人。” 譬如说德妃,再譬如说面前这个孙儿。 贤妃还是她的亲侄女呢,生的大公主也是圣上头一个孩子,知道自己不得太后喜欢,就躲得远远的,德妃怎么就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皇长子:“……” 想起同为刘家女的贤妃,也叫太后娘娘恍惚间回忆起了往昔。 那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尚且处于幼龄的时候,刘家还是个落魄的门庭。我的哥哥可以去学堂读书,我却没有这个资格,没有水缸高,却要负责洗全家人的衣服。” “我只能拼命地挤出时间来,瞒着所有人,跑到学堂墙外去偷听,太太讲的课,我听一遍,就能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 “有一次,我听得入了迷,回去的晚,被我爹发现了,我哥哥很兴奋地给他递竹条,在旁煽风点火,我爹打我打到竹条都断了。” “我后背上血淋淋的,在院子里趴了一晚上都没能爬起来,半夜里发起烧来,晕厥过去,也没有人在乎。” “我母亲也好,我哥哥也好,他们在院子里进进出出,没有一个人管我,还要来冷嘲热讽,说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从前恨得眼睛都要滴出血来的事情,现在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说出来了。 可能是因为后来掌控权力之后,第一时间就赐死了他们,所以心里边一直堵着的那口气,也就顺了吧。 现下她已经可以笑着同孙儿说起这桩早年旧事了。 只是说完之后,她眉头皱起一点,实在难以理解:“我那时候,怎么敢跟你比?” “你是皇子,没出生的时候,就有博学多识的女官日日在你母亲面前读书胎教,落地长大要开蒙的时候,全天下的名师随你拣选,你怎么能这么不开窍?” “皇帝也好,齐王也好,读书从来不需要我费心,一篇千余字的文章,他们念几遍就能背诵下来,你为什么不行?” 皇长子:“……” 皇长子心里又开始难受了。 又来了,又来了! 祖母是这样,阿耶也是这样,只是前一个能够清楚明白地把这种失望说出来,而阿耶不会明说罢了。 太后娘娘生于刘家,但是在跳出那个泥潭之后,接触的就都是聪明人了。 她自己是聪明人,也喜欢跟聪明人往来,成为皇后之后,每年地方上进献朝天郎和朝天女,哪怕再忙,她都要亲自会见一遍,从中拣选切实可用的出来。 而身边的侍从呢,肚子里没几两油的,怎么可能在她身边待着? 圣上也是如此。 他的伴读可是彼时朝天郎评议第一的韩少游! 所以当他们将视线从周围满满当当的聪明人身上挪开,放到皇长子身上的时候,这种落差感就变得异常强烈了。 周围所有人都行,你为什么不行?! 你大姐姐虽然不算是绝顶聪明,但资质也算是中等偏上,你为什么不行?! 天资太高的人对待天资平平的人 ', ' ')(' ,往往是缺乏理解,也无法共情的。 最可恨的是皇长子之后就是二皇子——二皇子的生母宁妃是闻相公的小女儿,闻相公又是科举出仕,一路卷成相公的,怎么会不聪明? 而宁妃虽然年轻时候娇憨了点,却给皇长子生了个挺聪明的弟弟出来! 皇长子其实算是寻常资质,不好,也不算坏,只是这种寻常落到天才堆里边,瞬间就变得灰头土脸了! 你们都是天才,你们聪明,你们记性好,你们了不起,我蠢,这总行了吧?! 呜呜呜呜呜呜! 有时候德妃气急了也骂他蠢,不争气,他又要跟亲娘互相伤害:“因为我像你,你也蠢!” 最后母子两人一起抱头痛哭,再和好如初。 太后娘娘早些年是很尖锐的一个人,现下倒有些被岁月磨平了的意思。 要是在从前,她可能压根就不会管这件事。 但是现下,她由衷地劝说皇长子:“别在朝当值了,你不是那块料,强行往上凑,也没好处。” 皇长子黯然道:“祖母,您也觉得我不如大姐姐吗?” 太后娘娘真是纳了闷儿:“你昨天才被仁佑整治得当朝痛哭,现在就忘了疼了?真是傻人有傻福,健忘呢!” 皇长子:“……” 皇长子又想哭了。 一阵微风自窗外吹来,太后娘娘不由得眯起眼睛来:“你该学的,是韩王。” “啊?”这是个皇长子从未预想过的人:“叔爷爷?他那个脾气,可没几个人喜欢……” 太后娘娘道:“你管别人喜不喜欢干什么?韩王想说谁就说谁,就连皇帝,他也敢充着叔叔的款儿去教训几句,这不舒服吗?” 皇长子:“……” 皇长子想了想,忽然间豁然开朗:“这倒也是啊!” 韩王可不仅仅是在他们这些孙辈面前满嘴爹味儿,就连到了阿耶跟齐王叔面前去,也是这样! 先前还说阿耶:“我知道你跟韩少游是清清白白的,只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自己立身正了,别人怎么会这么说你?可见还是你们过从紧密了,才会有人说三道四。” 圣上听得面无表情:“嗯嗯,韩王叔,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太后娘娘觑着他,淡淡道:“你安生点,不必当差,什么都不用做,再过个二十年,你就是韩王。” 皇室的“长”毕竟是不一样的。 只要别作那种谋逆的妖,嘴上讨厌一点,皇帝还能把自家人给杀了? 皇长子听完,真如同拨开云雾见青天。 只是短暂地兴奋之后,他到底有些不甘:“祖母,我还不到三十岁,正是该做出一番事业的时候,难道年纪轻轻就要开始养老了吗?” 太后娘娘又开始烦了:“不聪明的人,就不要往高处走,不然既会害了别人,也会害了你自己。” 知道你现在这种什么都不需要做,只用享受富贵,就可以顺遂风光、度过一生的日子,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吗? 蠢东西! 皇长子见她面露愠色,即便只是薄薄的一层,也立时就把脖子缩回去了。 他犹豫着道:“祖母,我着人去打探了越国公夫人在京兆府是如何行事的,才知道她现下还在看本朝的律例典籍,为官之后,并没有急着做事……” 太后娘娘听得神色微动:“哦?” 皇长子迟疑着说:“我倒是想去越国公夫人手底下打打下手呢,不求建功立业,多多少少学一点东西出来,总是好的……” …… 朝议结束,乔翎随从太叔洪往京兆府去。 如前两日一般在京兆府这边简短地开过小会之后,乔翎告诉太叔洪:“京兆,我准备开始看京兆府这边的旧案卷宗了,您那儿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办的案子,也只管吩咐。” 太叔洪听得一怔:“本朝的律令条例,你都看完了?” 乔翎说:“看完了。” 她白天夜里都在看呢! 太叔洪微露讶异,转而道:“去找崔少尹要一桩案子,照着写出结案文书送到我那儿去。” 乔翎应了,照做之后,很快送了过去。 太叔洪仔细瞧了一遍,最后点点头,告诉她:“你得先去找几个能办事的门人……” 这是邢国公才说过不久的事情。 乔翎有些茫然:“什么叫能办事的门人?” 太叔洪便告诉她:“像我们这样的人,叫做官,官有品阶。那些没有品阶,又在衙门办事的,叫做吏。这些人虽然也能领到俸禄,但是实际上是不属于官僚体系的,但是他们的名字,又的确是记在京兆府的档案上的。” “你如今是从四品的京兆府少尹,按理说手底下是该有人听命的,除了受你管辖的官之外,你还可以选几个吏来替你跑腿办事。” “依照你的品阶,可以选四个吏进京兆府,这四个人可以领俸禄,超过四人 ', ' ')(' 的界限,就要你自己出钱来养他们了,京兆府的档案里,也没有他们的名字。” 乔翎了然地点点头,又问:“该从哪里选人呢?” “这就要看你的意思了。” 太叔洪送佛送到西,与她说的清楚明白:“京兆府这边,是有专人负责统筹此事的,如若你需要,马上就能把人送到你面前来。又或者你不想从这里边选,自己另有打算。” 他说:“你难道没在越国公府外看见过送拜帖的人吗?不只是越国公府,神都城内所有的显贵门外,都常年有人排队投贴,寄希望于得到贵人赏识,一步登天……” 说到此处,他神情中不由得流露出几分唏嘘来:“也不乏有人为了引人注目,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来,究其缘由,还是为了生活罢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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