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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瑛用力咬了一下嘴唇,隨後抬起眼睛一瞬不眨地看他。他嘴唇上一道鮮紅的齒痕,大概是方才思索時持續留下的。不知為何, 楚懷存覺得看的彆扭,想著這顏色太刺眼,該是齧咬般的刺痛。

他鎮靜地與面前的季瑛對視,純黑色的瞳珠絲毫沒有被那堆亂七八糟的情緒所感染, 甚至隱隱有壓制之勢。

本欲上前對楚懷存敬酒的朝臣察覺到他們之間古怪的氣氛,知情知趣地退下。這兩人的你爭我斗可不能隨意參與,容易有粉身碎骨之嫌。楚懷存側著臉看向季瑛,墨色的頭髮寫意水墨般披灑在肩頭,勾勒出一個不為世事所動的仙人模樣。

但他越是這樣,季瑛就越想要把他拉下神壇。

他這十幾年來想的最多的就是「憑什麼」三字,有時候恨的人多了,會分不清天日還是混沌。在那些最陰暗的夢境裡,他覺得自己最恨的就是眼前的這個人。但當楚懷存帶著緬懷的語氣在他面前提起過去的那個自己時,他又恨自己的恨意如此軟弱無力。

「楚相是想做什麼呢?」

季瑛乾脆放任自己說,「是和我上床之後忽然發現我這個死敵頗有可取之處,還是事到如今覺得深究我這個人很有趣味?」

他又開始笑,「不論是哪一種,我都不勝榮幸。我不介意繼續和楚相發展公事以外的關係,倒是楚相,到時候別擔心引狼入室,也莫要嫌棄我沒趣就好。」

他膚色蒼白,被嚴嚴實實掖在深紫色的官袍下,袍上的蛇虺卻隨著他的話語而簌簌抖動,仿佛活了過來,正在不斷嘶嘶地吐著信子,露出毒牙。

楚懷存的理智終於稍稍一動。

季瑛在指尖把玩著那枚被喝空了的酒杯,表面上仍舊含笑望著他,就像是他每一次做那些被世人評為傷天害理事情時露出的那種笑意,而暗地裡,他卻踢掉了靴子。宮宴的桌子被一層厚厚的繡著金絲的桌布蒙住,桌布下是一片黑暗。

楚懷存雪白的魚皮靴用的是最好的皮料,上面勾勒出繁複的暗紋。

被他用腳悄然勾住,帶有不言而喻的曖昧。

不是他。

在這靡麗的一刻,這個念頭如露水閃電般浮現在楚懷存腦海里。

哪有那麼容易的事,他想,才知道那人還活著,轉頭試探的第一個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季瑛從來不穿那人的白衣,他不愛吃魚,看來也並不容易醉;他言談舉止都與記憶中的人迥異,行事乖張,氣質也截然不同。

楚懷存簡直不知道他究竟有哪一點讓自己仍舊覺得有一線可能,覺得他是記憶里那個光風霽月的君子,但直到剛才他才真正說服自己。

因為那個人絕對不會這樣露骨地勾引他。

或者說,這種想法本身就是褻瀆。

他第一次這麼想嘆氣,又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的期望可笑。楚懷存覺得自己需要和劍單獨待上一時半刻,這樣才能清一清他胡思亂想的心緒,宴席浮華靡艷的氛圍讓他微微垂了垂眼睫,那雙眼眸對上季瑛,目光和雪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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