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官挪膝上前雙手接過信:「眼下城門已關,是否……」
「即刻啟程。」
聽聲音似是已歸平靜,內官怯怯抬眼,卻迎上陰冷的眸子,身子倏地一抖,忙叩首:「是……臣這就去辦。」
夜幕下的酒宴不止一處。
颶風過境,島上原本宴客的屋子還未修繕好,關循便按雲英的意思在花房宴請甘守望。
上回甘守望替人傳話,讓關循他們混入招安的水師,但此事沒了下文,那之後,他們在定海一帶興風作浪,甘守望也再沒找過他們。
本以為已算是撕破了臉,誰知風一停,他便按過去的規矩留信,說有要事相商。
關循本想拒絕,可雲英卻說該把人帶來。
一來探一探這些狗官又在打什麼主意,二來也可多敘敘舊,讓那死活不信自己的夫君、叔父都是和倭人「沆瀣一氣」的沈夫人開開竅。
酒過三巡,戲唱得差不多,雲英便從耳後捻碎藥丸,抿進酒里,騙那被哄得飄飄欲仙的傢伙喝下去。
不多時,甘守望眼一翻,仰躺著不省人事。
雲英嫌棄地甩開他,指腹沾了些茶水,從臉頰邊上捻著易容皮。
平哥這手法妙歸妙,可用真肉混著黏膠做的,卸下來得洗好幾次才沒那股味。
她起身去了隔壁,揮揮手示意陸三鬆開張令姿,她在她面前坐下,取出塞在嘴裡已被濡濕的錦帕。
「你既想翻案,又想報仇,偏生命還不長了。」她伸手想替張令姿擦去唇邊沾著的口涎,可人家不領情,身子一側,眼淚直淌,卻絲毫不示弱。
雲英笑了笑:「我就喜歡有骨氣的人。」
手背擦了擦臉,還是有股味。
「你們這些高門中人,就是這點死腦筋。翻不翻案又如何呢?成王敗寇,縱是十惡不赦,不也就是左一筆右一筆的事麼?攻城略地是受命於天,謀財害命,也可以是替天行道。」
張令姿雙唇微動,喉嚨里擠出嘶啞咒罵。
「你懂什麼!」
「我懂的可比你多多了。」她也不惱,只笑道,「翻案嘛,你已經求過人了,我不跟他搶,但你想報仇,我倒是有法子,你要不要聽聽?」
張令姿一怔,驀地抬頭。
雲英笑道:「裴晏說你知道我是誰,那我也不跟你說虛話,揚州上下一應官員,沒有你見不著的,哪怕是吳王,你想想法子,都能夠得上。害死你夫君的究竟是誰不重要,動手的該死,旁觀的也該死。反正你都活不久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統統幹掉不就得了?」
她拔刀挑開張令姿身上的麻繩,語調輕鬆。
「看在島上這些孩子,識字說話都是你夫君教的份上,我可以幫幫你。事成,你心愿既了,事敗,九族之上,至少你那個騙了你這麼多年的叔父,肯定是跑不掉的。」
「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大小通吃的買賣,不做是傻子。你說是吧?」
雲英從裡屋出來,關循正守在甘守望邊上。
「這傢伙怎麼辦?幹掉還是送回去?」
雲英上前踢了兩下,確認人還活著:「當然是送回去,教你那麼多遍你是一句不往心裡去啊?他就是來替張康確認沈娘子和裴晏是否在你手上的,若他回不去,那不就默認了?」
關循下意識想還嘴,又想到陸三就在隔壁,只好忍下:「他們都要辦法事發喪了,還來問這個做什麼?」
「官就是這樣的,看上去好像是一夥的,可趨利避害,沒有拆不了的伙。越是經年累月地伏小做低,心裡越憋著恨呢。」
關循皺眉道:「你是說……張康想趁這機會取代顧廉?」
「誰知道呢,這些上等人的心思,得讓他們自己去猜。」
雲英看了眼隔壁,她說完那番話,張令姿一動不動,陸三和瑾娘便還守在裡頭。她想了想,將關循拉到一邊,認真道:「關大哥,我們離開這裡吧。」
關循一愣:「你不是想讓宋兄弟他媳婦生完孩子才走嗎?」
「那是之前。」
她想見的人已經見到了,而眼下……
雲英在院中來回踱步,清風拂面,頭腦也清醒些。
「我也說不上緣由,就是總覺得有些不安。」
她回過身:「你不是說想帶大家去南朝過日子嗎?我們去夷州或者交州,只要有錢,有足夠多的人,占山為王,山高皇帝遠的地方,官都是可以談的。你們過去不行,因為揚州這些官,背後都是同一個主子,都知道你們是誰,自然是不行的。可換個地方,讓你手裡那些人把官話學好,都是兩隻眼睛一張嘴,誰知道你們是誰?上門來送錢的閻王,誰會拒絕呢?」
關循想了想,聽明白她的意思:「你願意跟我們一起?」
「不然呢?」她笑道,「就憑你,能談出個什麼?」
「可……」關循有些猶豫,「你不是說,不做虧本的買賣嗎?你幫我們,要換什麼?」
雲英雙手抱胸,上下打量著不說話,關循下意識後退。
她倏地一笑:「瞧你嚇的。不過你倒是說對了,這買賣算來是我受累,往後你得跟陸三他們一樣聽我的。」
見關循有些猶豫,她又說道:「給你幾天時間考慮,我的耐心有限,肚子裡的孩子不等人,夜長夢也多,等久了,這生意就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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