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隔著竹簾交匯,她回身躲到廊柱後。
絲竹繞耳,嬌吟淺笑勾著旖旎心思。
迷香端到眼前,她指尖撥了撥。
「當真柳下惠?」
「當真,目不斜視,端方正氣。」
「胡扯,男人哪有不咬餌的,膏粱貴胄,口味刁罷了。」
她擺擺手,忽又頓住,回看那竹簾後的背影,唇角勾起。
「等著,我換身衣裳。」
轉眼冬去又一春,耳畔水波依舊,清泉潺潺泠泠,在石洞間迴蕩。
話扔出去如沉塘之石。
她知道他聽得明白,他也知道她在等什麼。
沒有回應便是回應。
雲英眼底漸漸暗去,目光垂下,看著他淌水的衣擺。
「我忘了,大人不識水性,還是該待在船上。」
一聲大人叫得裴晏心口收緊,他趕緊拉住她,卻又幾番欲言又止。
她笑道:「急什麼,過兩日忙完了送你,肯定趕得上你的頭七。」
裴晏無心談笑:「此處不是久留之地,你們早晚要走,你又要去何處?我該如何尋你。」
「你也早晚要回京。」
雲英頓了頓,默默抽身退開。
「權勢確實是個好東西,不怪那麼多人扔了良心,踩著屍骸往上爬……我也是有些捨不得的。」
她伸出手,仰面向天。
「殿下以為我會像他教的那樣,什麼都要最好的,在他肩膀上站久了,再受不得山野里的苦。他以為我是早晚會回去求他的雛鳥。他錯了……」
她在水邊俯下身,朝那青苔上纏綿旋轉的蜉蝣猛地一抓,握著拳頭轉向他。
「這才是我。」
手展開,死裡逃生的小蟲在從掌心飛走。
「我不會回去的。」
「雲娘……」
她難得溫柔靠近,握住他的手,朝自己衣襟里鑽進去,順著心口往下滑,落在腹間那肉芽橫生的一道疤。
「你在這裡,我也帶著的,地角天涯,下黃泉都帶著。」
縣衙換上了白燈籠,內堂中,吳峻亦換上素衣,滿臉喜色地給秦攸添茶,上好的蒙頂石,嗅來清香怡人。
「聽聞裴娘子前幾日病了,不知可有大礙?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可千萬不能耽誤吉時。」
秦攸笑了笑:「吳縣令多慮了。」
吳峻訕笑:「屆時張郡守亦會親臨,我這也是希望莫出亂子。」
秦攸抿了口茶湯,漫不經心地問:「不知穆右率的屍身,仵作可驗完了?究竟是意外還是有人趁亂作案?」
一提這事吳峻便頭疼,十幾個人挖了整整三天三夜,總算在山道亂石縫裡找著屍身。
要說疑點,當然是有的。那日邪風蠱雨,跑那麼偏的地方去幹什麼?
可若是命案,兇手抓不著,他也沒幾日安生日子過了。
但要抓人……
吳峻偷覷了眼秦攸,鄮縣那群好吃懶做的差役有幾板斧他心裡清楚得很,穆弘高大魁梧,又從軍多年,縱是喝醉了酒,也不會神不知鬼不覺就給幹掉了。
再說了,圖什麼?
若真有這麼個兇手,也該是藏在這群羽林軍當中的。這些京城來的活菩薩,該怎麼應付,還是讓上頭人自個兒斟酌去吧。
吳峻粲然一笑:「當然是意外了,風雨難測,天妒英才,此事我前幾日便已百里加急報呈刺史大人。」
他頓了頓,身子前傾,低聲又道:「那穆太尉那邊……」
秦攸澹然:「穆右率分屬東宮,此行是直接聽從裴詹事之令,不受我調配,行事亦無須向我匯報。他既在揚州出的事,自然是待顧刺史有了定論,自行上奏。」
吳峻心裡罵著,笑顏應和:「那是,那是……」
金光開道,秦攸踏著暮色回驛館,盧湛坐立不安地守在大堂,他一進門,便迎上來緊張兮兮地問:「如何?他們可看出異樣?」
秦攸目光環視一周,自那日後,盧湛一直焦躁不安,四下無人,他便如以往那般推搡取笑:「逞能的時候怎麼沒想到有今日?」
盧湛撇了撇嘴:「我這不是怕瞞不過顧廉那老狐狸嗎!」
「你莫自亂陣腳,一切有我。」秦攸安慰道。
「不行!」盧湛警惕地攔住他,虛張聲勢地說,「若是穿幫,我自會去認罪,你休想一個人擔!」
秦攸笑道:「人家是無利不起早,你上趕著送死。」
「我死不了。」盧湛斬釘截鐵地說,「你也別問,反正你知道是這麼回事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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