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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吃,我不餓,都是你的。」

餘光掠過一道白影,裴晏驀地抬頭,破了口的窗紙隨風舞著。

雲英坐在斷崖上,海浪在腳底翻著白沫,載著甘守望的船徐徐遠去。

颶風過後,這圍島的水霧已比她初次來時淡了些,白天偶爾已能遠眺落日。

關循說,他小時候,水霧濃得要到正午才看得清日頭,逢颶風便會淡一些,近年來已快遮不住島了。

這也是他急於想改名換姓進入南朝的原因之一。

雲英仰起頭。

濃雲蔽月,清早定能起霧,是連天公都不留人。

風吹久了心涼,她攏緊衣衫從地上爬起來,一回頭,裴晏正站在樹蔭下看她。

四目相交,他走上前:「都走到門口了,怎麼還回頭的?」

「你管我。」她笑睨他一眼,「看你們吃得高興,不想掃興。」

遠處一艘船漸行漸遠,裴晏直問道:「明日你送我?」

「陸三說要親自送你上路。」

「我不要他送。」

他想了想,又道:「你們不放沈夫人,我一個人回去得有說法,不然誆不了張康。讓宋承平和程七送我,他們心思活絡,扮流民綽綽有餘。陸三……怕是經不了幾句問就要穿幫。」

他伸手理順她鬢邊散開的碎發。

「沈夫人手裡有揚州官場上不少秘密,她可以死,但不能落在別人手裡。我也需要些方便,唱一場雙簧,領些賞錢就回來,你連這都不答應我?」

雲英還在猶豫,他低頭欲吻,她避開,應道:「我去跟平哥說說。」

「謝娘子身懷六甲,你不睡,人家還要睡的。再者……天也還沒亮……」

他咽了咽,將她攬進懷裡。

這回倒是沒推開他,但也立著沒動,過了許久,才緩緩抬手搭在他後腰上。

海天之際,船帆如白星,在煙水雲霧間若隱若現。

裴晏細想著登島那日,卯正破曉,天光已現,但島上水霧氤氳,光只能漏入分毫。一連兩三日,正午前都能得見飛虹,甚至不止一道。

白天都看不遠,夜裡更是如入鴻蒙。他甚少來崖邊,一時摸不準是不是臨海風高,向來就看得遠些。

裴晏默然思忖著,手順著向上摸到後枕,輕輕將她的頭往自己頸窩處摁了摁,髮髻間觸到個硬物,雲英忽地推開他。

「沒多少時間,平哥也得準備一下的。」

她垂眸從他身旁走過。

「替我安慰安慰桃兒,你死了這麼些日子,她怕是要哭瞎了。」

吳峻說,趕海靠的是天,求什麼都有護不住的時候。揚州沿岸十里八鄉,規矩不盡相同,不少人是過門便拜,不止供一處香火。究竟祭哪一頭,門道太多,得依逝者生前的供奉來算。

可盧湛記得裴晏不信鬼神,幾人一合計,反正是大操大辦,那不然就都拜了。

幸得裴晏帶了個女兒來,雖是女眷有些瑕疵,但好歹也算血脈相連,眼下也計較不了太多,便由秦攸做主,讓桃兒扶靈。

這便焦壞了桃兒,她的出身眼下雖只有他們三個人知道,可天知地也知。

萬一真的靈呢?

她已經剋死了大人,她這假鳳虛凰若惹惱了菩薩,害大人在下頭也過不好怎麼辦?

盧湛吃飽喝足,在隔壁鼾聲如雷,睡得可香,桃兒輾轉反側,又氣又惱,恨不得衝過去把他給拽起來。

若是以前,她早就去了。

離京前,李嬤嬤知曉了盧湛身份,曾叫她去喝了杯茶。

明著向她道歉,臨了卻說:「莫說你不是真的裴娘子,就算是真的,母族無憑依,也遠配不上范陽盧氏的嫡長孫。但未經人事的少年郎,總有那麼幾年新鮮勁的,若人家不嫌棄,倒也算你為郎君做了些事。」

她過了好幾日才想明白,這意思與過去李環攛掇她那套東西並無二致。

那日風雨呼嘯,秦攸已把她那點女兒心思與盧湛講得清清楚楚,他卻說自己配不上她。

盧公子是好人,是顧她臉面才那麼說的。

雲泥有別,她也該有些分寸了。

翻了個身,她鑽進錦衾里捂住耳朵。

不去聽那震天響的喊聲,也不去想自己將來該何去何從,也不知過了多久,總算在天亮前睡著了。

良辰吉時,濃霧遮天蔽日。

桃兒按方士指引站上船頭,人是死在海里的,得先祭龍王,請回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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