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裡揣著事,黃紙也疊得慢。
裴晏一開始以為她是做了盧湛愛吃的,人卻沒來,有些失落,便耐心等著,看著看著方才覺出不對。桃兒的右手似乎總使不上勁,摁一下便要縮一下。
「你手怎麼了?」待紙都疊好,裴晏冷不丁開口。
桃兒下意識往回縮:「沒什麼……」
裴晏捉住她的手,在自己面前攤開。
手掌纏著布條,正中隱約可見血漬,解開來,掌心上赫然是一條生了瘡的鞭痕。
桃兒忙解釋說:「劈柴的時候傷著了,又不小心沾了井水……過幾天就好了。」
裴晏默不作聲地看著那滲著腥黃膿水的瘡口。
那日與盧騫吃過飯,他在半道上被酒肆里的憐兒叫住,說他沒去的這些日子,終於有人找上她了。
「先是裴都尉。指名道姓讓我陪,還亮了刀,趙娘子沒法子,只好應了。但也沒折騰多久,就是嘴上不饒人,說了裴詹事好些不中聽的話。」
「後來來了個女公子,是跟著太尉府的公子來的,趙娘子得罪不起,便叫我去。那女公子年紀不大,卻很是厲害……她讓我脫去衣裳跪著,又抽鞭子又罵,但她說的不是官話,我聽不太懂。」
憐兒撩起袖口,露出幾道潰爛的鞭痕,正與眼下桃兒手上的一樣。
他本只想讓劉舜和元琅放下戒心,卻引來了新的麻煩,甚至還燒到家門口,傷到了桃兒。
難怪近來桃兒總是從早忙到晚,今日這些吃食她弄了一整天才好。
「什麼時候的事?」
「就前幾日……」桃兒咬唇道,「阿爺放心,我身子皮實,一點小傷很快就好了。」
裴晏冷睨了她一眼:「京中紈絝教訓不聽話的下人,就愛用這種淬過毒的鞭子,不死人,但見血得疼上月余。若傷得深,還會落下殘疾,你的確是皮實。」
桃兒低著頭,不敢看他,也不作聲。
裴晏嘆道:「連你也要騙我是不是?」
桃兒趕緊說不是,猶豫片刻,還是實話實說。
裴晏默了會兒:「是我連累你了。」
桃兒搖頭道:「怪我沒個輕重,弄得她摔了,阿爺別往心裡去。貴人多忘事,說不定她早就不記得了。」
裴晏沒再多說,給她剜去爛肉重新包好,又寫了個方子讓她明日去抓藥。
桃兒收好藥方,抱起黃紙說去後廚燒。
「你等會兒。」
裴晏拉著她坐下,正巧元琅方才講過正事,也帶來個好消息。
他從懷裡拿出那張算好的生辰八字:「我給你說了門親,到時候會按這個生辰八字做庚帖,你把時辰記熟,往後嫁過去莫說漏了嘴。」
桃兒咬著唇,眼底霎時起了霧。
裴晏哭笑不得:「讓你嫁人又不是趕你走,哭什麼?」
「雲娘子讓我照顧阿爺,我不要嫁人……」
「那過幾日盧湛回來了,我跟他說,你不願意嫁,讓他找別人去。」
桃兒驀地抬頭,睫羽上還掛著淚珠子。
裴晏笑著給她抹去,交代說:「但他未行冠禮,只能將你迎回范陽去,路上要吃些苦了。」
桃兒回過神來,還是搖頭。
「我走了,阿爺怎麼辦?」
「我還能餓死不成?盧湛答應我了,成婚後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范陽。到時候他在秦攸家附近置個宅子,讓你平日有個伴。你若不嫌麻煩,就偶爾回來住兩天。」
「不麻煩!」
裴晏笑著戳她額頭:「那現在是肯嫁了?」
桃兒兩頰緋紅,抱起那堆黃紙一溜煙地便跑了。
子時已至,遠處爆竹聲聲,院中白茫茫一片。
死人燒黃紙,活人燒信。
他去歲燒了洋洋灑灑數千字,纏綿時她卻說沒有夢見他,只有一塘子蟾蜍,此起彼伏地吵了她一整晚。
裴晏呆坐片刻,最終還是提筆蘸墨,從水岸勾起。
彼時她倚在船上,與他隔岸相望。
他們就該止步於此的。
指腹蹭了蹭畫中人,起身扔進炭盆里。
月色溶溶,山道邊停著一輛驢車。
車夫灌了兩口酒,算時辰迷藥也該起效了,便鬆了松褲腰爬上車身,裡頭那嬌娘子果然仰躺在幾大簍山貨中間睡著了。
他咽了咽,大著膽子伸手捏了一把那挺翹豐盈的胸乳,卻換來嬌吟一聲。
「郎君這是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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