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紅笑著笑著就趴倒在桌上,嘴裡嘟囔著說疼,太疼了。
「哪裡疼?」蘇星皺著眉問。
蘇紅搖搖頭沒回答,問蘇星:「你恨不恨我?」
蘇星沉默地喝了半瓶酒。
蘇紅笑著說:「我知道你恨我,你看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你……」
「你沒有對不起我,」蘇星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你對不起你自己。」
「我?」蘇紅伸出一根手指點著自己鼻尖,「我對不起我?」
她點了一根煙,抽了一半,手指就開始發抖,連煙都拿不住。
她把煙扔到地上,拿手掌抵著臉,半響,蘇星聽見她哽咽地說:「你走吧,去找你親媽,我知道她在哪。」
第62章 鋼筆和腳手架
蘇紅抽了張紙,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
睫毛膏和眼線在眼睛底下糊作一團,亂七八糟的淚痕在厚厚的粉底液上劃出一道道溝壑。
電視裡在演一個小品,熟悉的老藝術家一出場,全場掌聲雷動。
蘇紅抽了抽鼻子,說:「你走吧,我對不起你,真的,我當初要是不把你抱回來,你可能過得更好。」
她前段時間看一部家庭劇,裡面的小孩穿的漂漂亮亮,隨便穿個鞋都是專賣店裡賣七八百的,有爸有媽,無憂無慮。他們倒是也有發愁的事兒,今天因為作業多了就叫囂著減負和自由,明天又鬧著要起義,反對Alpha壟斷學生會。
這點兒愁哪能叫愁。
她兒子像他們這麼大的時候,愁的都是下學期的學費和明天的飯菜。
窮啊,他們是真的窮。
蘇紅有時候也在想,蘇星哪怕生在一個普通家庭里也好啊。他長得好成績又好,要是在正常的環境裡長大,性格不會像現在這樣,老師同學肯定都喜歡他;他有什麼課外愛好就給他報個班,鋼琴也好繪畫也好隨便什麼都行,就算家裡拮据點兒,也得好好培養他。
分化後他是個Omega,不用小心翼翼地裝成beta;他也許也會參加校園裡一些小打小鬧的平權活動,結交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穩穩噹噹地考個大學,擁有自己的事業;他會和一個成熟穩重的人相愛,然後組建家庭,養育自己的孩子。
反正怎麼樣都比現在好。
蘇紅想了很多種可能,都沒有比現在更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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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不把我抱回來,」蘇星說,「我早就死了。」
蘇紅笑了一下,說:「說真的,你十一歲骨折那次,我想過和你一起死,炭都燒起來了,喏,盆就在那裡。」
她伸手指了一下,蘇星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是客廳茶几的位置。
蘇星沉默了一會兒,問:「後來怎麼又反悔了?」
「沒捨得死,」蘇紅撩了一下頭髮,「我還這麼年輕,你還那么小,實在忍不下心。」
那時候他們剛搬來這裡,她和蘇星的關係也剛開始變得緊張--確切地說是她在單方面冷落蘇星。
一天蘇星放學回來在巷口被小混混堵,對方罵他是死了爸的狗雜種,他咬著牙衝上去和人家拼命,那時候他才丁點大,站著才到人家胸口高,愣是拿磚頭把人家混混打的頭破血流。
他踉踉蹌蹌地走回家,滿臉是血,一進家門就搖搖晃晃地倒下去,嘴唇慘白。
蘇紅嚇得全身都在抖,一路哭喊著把他抱到醫院,輕微腦震盪外加左手臂尺骨骨折。
那是他們最窘迫的時候,連結婚時買的一台二手電視都賣了。蘇星要住院一周,她連住院費都湊不齊。
她每天吃兩個饅頭一包泡麵,早上去市場打一根筒骨,熬好湯送到醫院,又接著出去打工。
有天她晚上回家,住樓上的胖子在家門口等她。
胖子說他們寡母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找他,他能幫肯定幫,他是個Alpha,要是有什麼別的需要也可以找他。
說著說著手就往她屁股上貼。
蘇紅冷著臉進了屋,坐在陽台地上抽掉了半包煙。
第二天醫生和她說蘇星手臂復位不算好,需要手術,否則可能影響以後前臂旋轉功能。
她問多少錢,醫生說這種小手術很便宜,難度不大,幾千塊錢。
幾千塊。
治療費加上住院費幾千又幾千,她四處找人求了又求,借了又借,婚戒也賣了,她確實走投無路了。
她把蘇星帶回家,說不治了,蘇星很聽話,低著頭一言不發。
晚上,等蘇星睡著了,她把買好的木炭從沙發底掏出來,等炭火燒起來,她坐在沙發上抽菸。
空氣慢慢變稀薄,她開始意識模糊,菸頭掉在大腿上,把牛仔褲燙出一個小黑點。
--小紅……
她聽見林強貼著耳朵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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