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強撓頭傻樂。
那幾年,家裡生活過的拮据但溫馨。
林強對母子倆幾乎是有求必應,他自己穿地攤上四十塊一雙的鞋,卻給蘇紅買商場裡模特身上穿的連衣裙;蘇星喜歡滑冰,他打聽到孩子練冰球不錯,既鍛鍊身體又能培養交際能力,他就送蘇星去學冰球。
十一歲那年,蘇星在市裡的數學奧賽拿了一等獎,他開心的合不攏嘴,問蘇星要什麼禮物。
其實蘇星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但爸爸在電話那頭那麼開心,和工友炫耀說他兒子有出息,以後要做算數大師。
他想讓爸爸高興,就說買支鋼筆吧。
林強樂的哈哈大笑,說成,爸給你買個好筆,你用這支筆考個清華!
他那時候在鄰市打工,那有一塊地要起房,一周回家一天,其餘時間都住工地上。
那天他去商場,到了一家店指明要最好的,他兒子要拿去比賽的。
店員看他穿的普普通通,一看就是個干粗活的外地人,給他拿了一隻五百多的,在店裡價位不算高。
林強吃了一驚,就這麼一隻筆要五百多?看來真的是最好的,他兒子就得用最好的!
他一點不猶豫地付了錢,美滋滋回了工地。
第二天上工,集體宿舍人來人往,工友手腳也不乾淨。他怕筆放著不安全,於是寶貝地揣在口袋裡帶著。
事情就是這麼巧,他在腳手架上幹活,四層樓高的地方,彎腰拿工具的時候,鋼筆從口袋裡滑了出來。
工地上噪聲很大,他沒聽見鋼筆落在木板上的聲音,拎著一桶水泥踩在了鋼筆上,踉蹌一下摔下腳手架,腦袋著地,當場就沒了呼吸。
同層的一個工友看見了全程,嚇得瑟瑟發抖,之後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蘇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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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星喉嚨澀的厲害,眼眶針扎一樣的疼,他用力瞪大眼睛,再用力眨了幾下,睫毛濕了。
「對不起,我、我……」
他像是被人掐住了喉管,呼吸變得很難,吸氣的時候嗓子裡刀割一樣,一陣一陣的酸從胃裡往上涌。
蘇紅擺擺手,說:「天意吧,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她心知肚明這不怪蘇星,但她還是不受控制地把失去丈夫的痛苦遷怒到蘇星身上。
工地賠了幾萬塊錢草草了事,她買了墓地、辦了入殮手續,錢就花空了。
恍恍惚惚做了這一切,她才有一點心力去想別的,工地安全毫無保障,工人上腳手架沒有一點保護措施,負責人態度惡劣,連多看她一眼都嫌耽誤時間。
她在工地外面舉牌子,喊著還我公道,被打了一頓,又去市政門口跪著,跪了十天終於放棄了。
筒子樓也住不起了,她搬來了租金最低的如意區。
這個世界的道理不站在她這種人這邊。
蘇紅每天都身心俱疲,她一看見蘇星就忍不住生出「是他害死了林強」這個念頭,這個念頭像一隻野獸,在她心裡咆哮,怒吼著要衝出籠子。她不能為死去的丈夫討回半點公道,她只能把這種無力感發泄在年幼的兒子身上。
但她心裡明白不是,這不是蘇星的錯。她每天在這種矛盾中自我折磨,又將這種折磨轉移到蘇星身上。
後來,她為了生計做了令人不齒的事,她和蘇星的關係越來越僵,幾乎可以說是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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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紅喝醉了,搖搖晃晃地進了房間,蘇星一個人坐著。
他腦子裡是空的,一個一個關鍵詞像安了彈簧似的往外蹦。
鋼筆、爸爸、腳手架、如意區、骨折、手術、錢錢錢……
最終,這些關鍵詞排成一列,像散了一地的珠子串在一根線上,拼出一個完整的故事。
他像是一個旁觀者,沒有波動地冷眼看著。接著,這些珠子開始有了形狀,叫「爸爸」的珠子上出現林強那張憨厚粗糙的臉,「骨折」和「手術」上出現的是蘇紅的巴掌和每天早上放在病床邊的保溫桶,裡面是溫熱的骨頭湯。
然後,蘇星的呼吸不受控制地重起來,嗓子裡像是有刀片在磨,他伸手扶著脖子想要緩解一些疼痛,喉嚨里發出一聲低吟。
蘇紅的那包煙放在桌上,他點了一根,拼命地抽,抽的眼眶都紅,尼古丁進了肺里才感覺好受了一點。
他抽的很厲害,一根接著一根,抽到第五根的時候,手機來簡訊了。
--我的冷酷寶新年快樂
--新年要越來越愛我
原來已經零點了。
蘇星掐了煙,回復他,打字的手都在抖。
--我們會離開這裡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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