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上前抓住周稚寧手裡的手爐,凝滯片刻之後,還是冷著臉將這手爐從車窗中砸了出去。
漂亮精緻的手爐砸在路面上,滾了好幾圈,最後一頭撞進了旁邊的雪堆里。
冰涼的白雪落在尚留有餘溫的手爐殼子上,最後被慢慢融化成水。
「程普。」趙淮徽沉聲開口,「走。」
程普點點頭,揚起馬鞭:「駕!」
周稚寧現在倒是明白為什么小柳氏要把趙麟送到趙淮徽身邊了,起先聽到茗煙說起,她還疑心小柳氏是不是另有後手,倒是沒想到,小柳氏給趙淮徽來了一手陽謀。
就面對趙麟這樣的人,心到底會有多硬,才會把他日日的示好都拒之門外,視而不見?更何況,被趙麟日日追著的那個人,無論是在血緣還是在名義上,都睡覺他的兄長。
當然,趙淮徽很顯然就要做這麼個冷酷無情的人,面對趙麟,他甚至沒有流露過一絲不忍的神情。很顯然,他是將小柳氏和趙麟算作一處的,畢竟這二人是親生母子,而小柳氏又與趙淮徽有著深仇大恨。
「今日我派人封了銀子送回琅琊那邊。」
馬車搖搖晃晃,沉默半晌之後,是趙淮徽先開了口。
「聽說國珠兄弟無父無母?」周稚寧道。
「是。」趙淮徽輕聲說,「他父母死於饑荒,他是逃難來的琅琊,然後被舅舅收留。他聰明,讀書也很厲害。只是出身不好,又不懂琅琊方言,在府邸之中常常孤單一人。而我當時空有個大公子的名頭,卻飽受府內眾人議論。於是我也開始對誰都不好,言語譏諷更是常態。現在想起來,我和他其實是同病相憐。都是兩個孤獨的,被排斥的人。」
「那之後呢?」周稚寧問。
她鮮少聽趙淮徽聊起他的過去,以至於她對趙淮徽的家庭情況算不上了解。也不知道當年意氣風發的一個人,是怎麼變成現在這幅冷冰冰的模樣的。
「我們二人才學相當,因詩結緣,繼而成了好友。國珠是個十分克己復禮的人,因為自幼失孤,便將自己的舅舅和舅母當作父母一般敬愛。我倆有時候會在月下小酌,彼此預定將來一同入京殿選,然後再同朝為官。」
「只是不到兩年,小柳氏身邊的丫鬟被查出身懷有孕三個月,指認是我姦污了她,國珠也為她作證。當年我與府內眾人都交惡,只有國珠一友。所以國珠的話人人都信,可我不可置信。當眾質問國珠,他卻對我的所有話避而不答。我不將他舅舅、舅母受小柳氏脅迫的事情當作他屈服的理由,所以我認定他是奸佞小人,以往所說的傲風傲骨全是偽裝。」
「最後我父親怒不可遏,要請出家法。是我舅舅從邊境趕來,據理力爭之下,才讓我父親鬆口只是暫時逐出家門。我舅舅勸我寬心,並帶我到京城居住。但那幾日我情緒激動不能自持,舅舅又要趕回邊境鎮守。所以我的老師勸我外出巡遊,便選在了平城落腳。」
趙淮徽第一次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可見他平日裡當真是內心孤寂。他只當周稚寧是至交好友,可以交心,可又與周稚寧聚少離多。此前更是因為擔憂周稚寧和他斷交,而不敢把這些話全盤托出。
現在全部說出來,趙淮徽心裡的擔子少了很多,眉眼也舒展了一些。
「那你的身體?」周稚寧並未聽說趙淮徽胎里不足的傳聞,可見趙淮徽現在這副弱身子不是天生的。
趙淮徽扯了扯唇角:「聽說過一線天嗎?一種寒毒。」
「是趙夫人?!」周稚寧不可思議。
「但她失策了,她沒能在我被趕出趙府之後殺了我,反而叫我活了下來。」趙淮徽諷刺一笑。
「所以現在趙夫人見你已然勢強,便轉而示弱?」周稚寧皺著眉頭,「又將二公子送到你身邊,是想請你看在二公子心性的份兒上,放過二公子?」
這便是想看趙淮徽還有沒有一點善心。
只是小柳氏這算計,分明是將趙淮徽架在了火上烤。
周稚寧拍了拍趙淮徽的肩膀,道:「說出來興許就好受些了。」
「老師以前常說我心裡沒有民心,做不到體察別人的痛苦,也無法諒解別人的處境。我一開始並不明白,所以對國珠總是痛恨著。」趙淮徽抓住周稚寧的袖子,「但是後來明白的時候,又太晚了。」
等他因為周稚寧知道什麼叫做換位思考,什麼叫做底層小人物也有自己的不得已,和被迫妥協的時候,他已經沒有機會再見到國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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