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個蜻蜓點水般的吻。
甚至他的吻離開的時候,幼青都沒有任何感覺, 直到片刻之後, 唇瓣才後知後覺地變得發麻。
冒著熱氣的茶水,在虎皮毯上暈開。
幼青仍沒有反應過來, 直愣愣地看著就在咫尺之距的殷胥。
對上她的目光, 殷胥微轉了頭錯開,而後極其自然地俯身,將腳邊的碎瓷拿錦帕仔細地包好,嗓音一如往常的平靜。
「怎麼突然要出宮?」
聽著他微冷鎮靜的聲音,幼青終於漸回過神來, 緊攥的手指一點點鬆開,她輕輕垂下了眼眉, 靜了靜劇烈起伏的心緒。
在幼青垂眼的這刻,殷胥將包著碎瓷的錦帕放在一邊, 胸口炙熱的溫度,耳根的發燙終於都褪下去。
「回稟陛下,並不突然。」幼青道。
幼青放在身前的雙手,一點點攥緊,她低頭盯著緊扣的手指。
昨夜突兀地說自己要和離,已然極為出格又令人尷尬。
她不能再不懂分寸。
幼青垂著眼:「本就是該出宮的日子,臣女的身份,於宮中久待也有失禮儀。」
所有積聚的熱意,都漸冷凝下來。
殷胥的唇角,逐漸拉平。
眼前人低著頭,發頂柔軟,珠釵顫動著插在鬢間,瑩白的珍珠耳墜,在帷裳縫隙落進來的光下,柔軟而圓潤。
柔軟到窺不見,一絲她的心緒,像是團溫水,無論打到哪裡,都只會陷進去,很快又恢復原樣。
昨日說的和離,只是她的一時衝動。
「後悔了?」殷胥驀地開口。
幼青愣了下,有些疑惑地輕抬起眼。
殷胥薄唇輕動,目光凝著她:「昨夜才說的要和離,今日就後悔了?」
光影從側面進來,他身著玄黑龍袍,胸前五爪金龍怒目而視,鋒利的爪牙閃著寒光,他眉目雋永,薄唇淡而冷,半邊落在陰影當中,整個人鋒芒畢現。
這一瞬,幼青幾乎被奪去心神,很快她深深垂下了眼,緩緩搖頭,喉嚨輕動。
「不是的,我要和離的。」
她沒有抬頭,只輕輕呼吸,默了片刻之後,輕聲敘述:「聽聞宮中要建女醫署,臣女想和離之後,通過考核入宮做女醫。」
上方沉寂了片刻,才道了聲「好」。
他掀起帷裳,起身下了馬車,唯余最後一句極輕的「朕等你」,清晰地在車廂之內迴蕩,又在呼嘯的風聲中散盡。
徒留幼青,仍坐在原處。
過了片刻之後,玉葛和丹椒終於回到了馬車裡,這回侍從沒有再攔,車馬一路暢行無阻地出了宮門。
車馬出了宮門,穿過熙攘的鬧市,一路往沈府搖搖晃晃行著。
幼青倚著軟枕,拿著卷書,極其緩慢地讀著,慣來吸引人的一行行字,在此刻都扭成陌生的模樣,晦澀得讀不下一頁。
半刻之後,幼青終於不為難自己,覆手闔上了書卷,放回了匣子裡。
玉葛從先前起,就望著幼青,一眼就瞧出來了幼青此時的心不在焉,不由得想陛下究竟在馬車裡做了什麼,怎麼又把幼青惹成這副模樣。
這般想著,玉葛又仔細地看了幾眼。
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瞧著沒受傷,神情也不像是難過。
玉葛稍稍放下了心,想來陛下也不會在馬車裡做什麼,畢竟還是有臉面的人。
就在此時,她忽地想起倚梅軒那回,頓時警鈴一震,忙不動聲色地去瞧榻上安靜坐著的人,衣領之下脖頸細白,上回的紅色印記已經淡了,沒有再添新。
玉葛終於徹底放下了心。
上回是因醉了酒,這回都是清醒的,再怎麼樣,估摸也不會做出出格之事。
真是多慮了。
馬車搖搖晃晃,鬧市的熙攘嘈雜,都穿過耳畔蒙蒙地作響,風掀起帷裳半角,沿街的叫賣聲連同胡辣湯的香氣,一同都飄進了車內。
玉葛情不自禁望出去,欣賞著長安城冬日裡的熱鬧,處處都是人煙人氣,是簡單又滿足的幸福。
而幼青靠著軟枕,終於忍不住抬手,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唇。
感覺有點奇怪。
但他瞧起來神色很正常,好像沒有在意這個突然的吻。
幼青如此想著,放下了手。
既然如此,她也沒有什麼好多想的。
她是想著要和離之後,入宮做女醫,卻也不一定要同他在一起。
當年的事情彼此各有難處是真,可隔了三年的距離也是真,其實他們都未必從前,如果已經不合適,那也不當在一起。
月華門內。
年輕帝王低眉沉目,腰間環珮輕撞,玄黑氅衣在風中仍重重垂著,稀稀的日光下輪廓鍍上金色的碎斑。
殷胥提步緩緩行著,一旁的太監宮人皆是靜謐地隨著。
長寧也跟在後面,偷偷望了好幾眼,也不知方才皇兄氣勢洶洶地做了什麼,如今怎麼瞧著臉色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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