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怔愣,轉瞬又瞭然微笑:「本宮說對了?」
謝元清拱手一禮,苦笑著點了點頭:「臣已向這些士族施過壓了, 營中的情形沒有絲毫改善。臣今日冒昧前來請教殿下, 不知殿下可有良策?」
端惠攤開手, 另一隻手的指尖輕輕在掌心划過,語聲隨著移動的手指緩緩吐露:「分而化之。」
謝元清仿佛被花蜜吸引的蜂, 視線始終追隨著她勁瘦修長的手指,一時怔忡出神。直到她攏了手, 將手心的薄繭收入掌中,他方才發覺自己的凝視有些冒犯, 忙將頭垂得更低, 又行一禮:「還請殿下明示。」
夏日蟬聲聒噪, 吵得他的耳朵都泛了紅。
端惠啟唇,清亮女音破開嘲哳蟬鳴, 盪入他耳中:「將軍可對營中將士進行考核,獎優罰劣。」
「這個法子臣試過了。」謝元清輕嘆一聲, 眸中的期待如天際的落日般沉了下來,「臣已言明,提拔表現優異者, 可那些紈絝只想得過且過, 毫無建功之心;至於懲處就更難了,軍中無人聽臣的號令, 根本動不了軍法。」
「行不通的不是這個法子,而是將軍設定的獎與罰。」
謝元清抬頭望向她,靜靜等待著她說下去。
「設置獎懲,便要知道他們最想要什麼。他們都是世家紈絝,享慣了京城繁華,如今卻被扔到偏遠的京郊;過慣了舒坦的少爺生活,眼下卻要受軍營之苦。不過是為了混幾年資歷,好回京城尋個小官噹噹。
「謝將軍身為一品驃騎大將軍,任命些閒職散官的權力還是有的。不如便昭告軍中,即日起對將士們開始考察,至剿匪成功後結束,將其分為上、中、下三等。評定為上等者,當即由將軍親自保舉,上任京中官職;中等者,維持現狀;下等者,遣離軍營,此前的履歷一律清零。」
她一面說,謝元清便一面細思推敲,竟覺得此法十分可行,眸底不由得掠過幾分驚艷之色。
「此外,據本宮所知,那些紈絝還帶了家中小廝一同從軍,以貼身照料他們,此事可屬實?」
「確實如此。」提起這個謝元清就頭疼,他已於軍中待了十餘載,所見所聞頂多是各營將領有幾個跑腿辦事的親兵,倒還是第一回 見專人伺候飲食起居的。
「將軍別皺眉。」端惠微微一笑,反倒愈發胸有成竹,「既如此,這事就更好辦了。」
「此話怎講?」
「那些小廝既然從了軍,想必已脫奴籍入了軍籍。將軍若在考核時將他們也納入在內,表現優異者予以保舉官職,這樣一個翻身為主、出人頭地的機會,他們會拼盡全力去抓住的。」
謝元清聞言,心下驚嘆,便也毫不掩飾地坦蕩直言:「殿下之智謀,實在是令臣景仰不已。」
「談不上什麼智謀。」端惠輕輕搖了搖頭,反問道,「將軍是將門虎子,從小到大,從未有人質疑過將軍的能力吧?」
「自然。」謝元清這話答得驕傲,他個頭還不及長槍高便上了戰場,尚未及冠已屢立奇功,甚至有人贊他武功謀略更勝其父年輕時。
「我不一樣。」端惠輕聲道,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我初掌巡防營時,所有人都不服我。他們認為我是女子,既無提劍拼殺之力,亦無統帥軍士之能,不過是憑藉著父皇的恩寵才坐到這個位置。」
謝元清的心臟好似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攥緊,他不曾想過,他順風順水走過來的康莊大道,於世上另一個同樣有能力的人而言,竟是如此艱難的險途。他望向端惠的眼神中不由得帶了幾分心疼與憐惜:「那殿下是如何服眾的?」
「我告訴他們,盡可以來挑戰我,若有誰能擊敗我,巡防營統領的位置便讓給他來坐。」說到這裡,端惠輕輕笑開,仿佛這是什麼極有趣的事。「然後,我把他們一個一個都打服了。」
她練武時日雖久,但一日之內與這麼多人過招,還是人生頭一遭。她那日累得精疲力盡,汗水將裡衣都浸得濕透了,可看著那些人眼中的不屑逐漸被敬意取代,他們終於跪地俯首、令行禁止,她只覺得心中酣暢淋漓。這般快意,亦是人生頭一遭。
「打服了?」這樣直截了當的方式倒是有些出乎意料,謝元清訝異地挑了挑眉,唇角不由得揚起。
「嗯,打服了。」端惠笑得愈發開懷。
謝元清望著她的笑顏,似是被她感染,也跟著她大笑起來。
一月後,謝元清領京郊駐軍剿匪大捷,得勝歸來。陛下龍顏大悅,問他想要什麼獎賞。
謝元清回答:「平生所求,惟願娶端惠公主為妻。」
賜婚的聖旨便這麼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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