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朔心臟像抽水泵一收再放,僵硬地轉過身,只見穿著米白色睡衣的柏晚章站立在不遠處的廚房門口,於黑暗裡看向他。
大腦一片空白。
「吵到你了?」程朔想也沒想問道。
柏晚章走上前,抬手打開了左上角的櫥櫃,這個舉動讓程朔半邊身體不得不靠後貼住台面。冰涼的大理石抵上了腰,冷得後知後覺,程朔卻顧不得後背那點似有若無的鈍痛,注視著柏晚章在幽暗中逐漸顯現的側臉。
視線突然對上。
「這個。」
柏晚章取出一盒未開封的麥片,在程朔眼前輕輕晃了一下,切斷了相交的視線。
「…謝謝。」
程朔伸手去接,柏晚章卻躲過後說了一句『我來』,自然地彎身取碗。程朔干站在一旁,看著他熟練地做這一切,除了麥片刷刷倒進瓷碗的聲音,只剩兩道呼吸。
於是程朔把剛才沒有經過大腦說出來的話又問了一遍。
「我吵醒你了嗎?」
「是我還沒有睡。」柏晚章說。
程朔點頭,捻了下額前的碎發,還有點濕手,眼睛已經適應黑暗,打碎了他剛才一度以為是在做夢的錯覺。柏晚章把泡好的燕麥推向他——甚至還用微波爐叮了十秒鐘。
「晚上吃涼的對胃不好。」他拿走了程朔方才未喝完的冰牛奶,沖洗淨杯子,倒了一杯熱水放在原來的位置。
「我忘了。」程朔的胃在聽到柏晚章說的話後隱隱有了些痛感,也可能是過度緊繃下的幻覺。
柏晚章看起來並不意外,「你總是不懂得照顧自己。」
有一瞬間,許多看不清輪廓的碎片划過程朔的腦海,無一能夠用言語表達。他怔忡地,同樣也是遲鈍地反應過來——柏晚章也沒有睡。他為什麼沒有睡?
難道和他一樣,也在回想過去的事情?
懷著和他一樣的心情?
泡濕的麥片混著溫熱的牛奶入口,味道不算壞,但程朔吃不太習慣,感覺不到飢餓後就放下了碗。這個過程,柏晚章一直在靜靜地看著。
程朔聽見自己說:「你見到我的時候好像一點也不意外。」
「你下車的時候,我就在樓上看見你走進來,當時差點以為是幻覺,」大約是覺得好笑,柏晚章很快地提了一下唇,「紜星很早就和我提過認識了一個新朋友,年齡比他大,但我不知道那就是你。」
程朔苦笑著心想,他又怎麼能夠提前知道?
越來越多曾經被忽略的細節冒了出來,剛剛認識的時候,傅紜星就提到過有這樣一位在他小時候贈予吉他、教導他許多道理的『叔叔』。他一度以為那人至少和他爸一個歲數。
吉他…..他早該猜到。
「你的樣子…狀態,看起來好了很多。」程朔低頭掃見自己的沒穿拖鞋的腳,不知道被哪種情緒左右,默默往裡縮了下。
柏晚章知道他在說什麼,笑了笑,眼尾下的痣跟著躍動了一下,在昏暗中拉近些許距離,「回去後,我被送進醫院完成了手術,之後兩年一直在家裡休養,身體已經和常人沒有什麼兩樣。再後來我和家人一起出國,繼續學業。」
寥寥幾句概況了這段沒有程朔參與的人生,聽起來相當輕鬆精彩,一切都在往好的發展。程朔動了動唇,又把想說的壓了下去,隱約有一個可怕的念頭擠上了他的腦海。
他禁不住問道:「做完手術為什麼沒有來聯繫我?」
這個問題似乎不那麼容易回答,柏晚章安靜了有一段時間,說:「我以為你已經有了新的生活。」
程朔感覺聽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答案,扭過頭,哪怕仍然看不清晰柏晚章的表情,壓抑著提高聲音:「你怎麼知道我有了新生活?為什麼不來找我?你知不知道——」
柏晚章問:「知道什麼?」
戛然而止。
那個占據程朔腦袋的可怕猜測,在這一刻終於脫去了外殼。
——柏晚章對他母親下達的死亡宣判,到底知不知情?
程朔一向以最壞的打算揣測他人,可是柏晚章是道難題,他還沒有解開他,就在最衝動的年紀被迫面臨了分離。
關於自己曾經『死了』這件事,柏晚章知道嗎?還是這一切只是個獨獨面向他的謊言?
程朔後背不知覺滲出了一層冷汗,直到柏晚章的聲音把他拽了出來,「你剛才想說什麼?」
「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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