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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玄忌,你總有一日,會被這些所謂的心善,無用的仁慈,以及泛濫的同情所傷害,以至萬劫不復!」

「我們走!」

裴千峰說罷,帶隊揚長而去,甚至連匹馬都未有給他留下。

十二歲的裴玄忌就這麼被自己的父親扔在了風寒天冷的山林中。

當落陽帶走最後一絲餘暉,整座山林的光亮都被沉黑所替代,刮在身上的夜風也開始刺骨透寒,而最可怖的是,幽森的林間會時不時傳來幾聲類似於野獸的嚎叫,小狐狸的屍體暴露在荒郊中,散發出鮮血的氣味,叢中似是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響以及野獸啃嚼肉骨的動靜。

小玄忌怕得不得了,他的眼睛在晚上看不見,所以他不敢亂動,甚至連埋了死狐的勇氣都沒有,他抱臂蹲躲在角落,恐懼,飢餓以及被父親拋棄的孤獨感和哀痛幾乎快要將他淹沒,可他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無助落淚,默默思念自己已然過世的娘親。

第二日一早,是二姐瞞著裴千峰,策馬趕來接他回去的。

裴玄忌仍舊不明白自己當時究竟做錯了什麼。

他只是姑且,算是多了一點點惻隱心罷了。

但從那以後,他不再在裴千峰面前談及他的真實想法。

當他也能夠冷漠地拔刀斬殺一個他國的細作,只為換取父親的一丁點讚賞之時,裴玄忌甚至以為,當初的他,已經被自己親手抹殺了。

可如今,他的一些,原有的惻隱之心在遇見雲知年後,好像又被勾了出來。

他想…他想試著拉雲知年一把。

他不喜雲知年的自輕自賤,不喜雲知年的麻木不仁,不喜雲知年的孤弱無依。

更不喜雲知年就像那隻受傷的狐狸一樣,無人相救,最後只能落得個身死宮中的悽慘下場。

所以,當江寒祁再一次強調,誰都可以,只是雲知年不行時,裴玄忌依舊寸步不讓。

他同君主的兩相對峙很快就引起在場群臣的紛紛議論。

明面上看,這一君一臣,地位本就不相等,根本就沒有商榷的必要,可細細想來,這裴玄忌身後站著的是裴家,而江寒祁有什麼?一乾子寒門出生的清士稗官,不成氣候,所以此番相爭便怎的看,怎的透著股彆扭怪異。

且君臣爭執的焦點,還竟在於一個太監。

雲知年這時也覺察出了不對,江寒祁鳳眸下視,露著眼白,分明是要發怒的先兆,卻偏發不出來。

裴氏軍力強盛,所治隴西地界也同大晉統一前的若干小國接壤,如今小國雖滅,其故國子民,殘餘舊部卻無不收歸於隴西,勢力之雄厚,並不是在場的任何一人所能得罪起的。

他抖了抖唇,想要說些什麼,一直旁觀的鐘後倒是先發話了。

「既然裴參軍堅持,祁兒依了他就是。」

「一個奴才罷了,裴參軍就是向陛下要去了,也並無不妥啊。」

鍾後塗著鮮紅蔻丹的手一下,一下敲打著面前的桌案,似笑非笑地望向江寒祁,「祁兒,莫非…你捨不得?」

「母后說的是。」

大抵是明白自己終究爭不過裴玄忌,江寒祁只能順勢妥協,他以手扶額,斜覷向雲知年,「既如此,你就過去好好服侍裴參軍和小郡王,若有差錯,朕唯你是問。」

「是。」

雲知年恭順應聲,退至裴玄忌身側。

擦身而過時,恰猶若清風拂面,裴玄忌甚至能嗅到他身上好聞的淡淡的皂角清香味。

可腦袋卻好似依舊昏沉。

這昏沉一直在持續。

年宴宣告結束,一眾臣子在宮人帶領下前往大殿進行驅邪儀式。

而神官一番掐算道,江旋安八字特殊,須於三日後的吉時進行驅邪,這也就是意味著,作為陪同江旋安進宮的裴玄忌,須在宮裡逗留三日之久。

於是,雲知年在前引路,帶裴玄忌和江旋安來到宮裡的一處空殿先行安置。

「因後宮人少,此處是閒置下來的,平常無人居住,臥房統共有兩間,小郡王住裡間,裴參軍住外間,奴才會在外頭守著,殿外也有其他宮人侍衛,若有何需要,裴參軍儘管吩咐。」

白皙修長的指尖攏住點燃的燭心,空殿明堂被重新照亮。

裴玄忌看了眼點火的雲知年,回眸卻瞧見兩間房中的床榻上,竟是早已鋪好了新換的被褥枕頭。

不是…無人居住麼?

裴玄忌雖然昏沉,但仍保留了一絲警覺,他側眸望向雲知年。

對方的臉被澄黃的燈火鍍了層蜜色,柔柔的,分不出何情緒。

前來打掃的宮人陸續離場。

江旋安卻仍未從驚嚇中回過神,一邊哭一邊衝到雲知年跟前,仰起頭可憐巴巴地道,「哥哥,我不是災星…你幫我同叔父說,幫我同叔父好好說…」

雲知年點頭,撫著江旋安圓滾滾的腦袋安撫。

小孩子哭累了,又嚷著犯困,還不讓雲知年走,非得雲知年寸步不離地拉著他的手才肯入睡,所以,當雲知年終於哄江旋安睡著時,已是約摸過了夜半。

天色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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