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緩,柔和的聲調是琴酒不常能聽到的,以至於對方的目光已經投到了自己身上,男人這才發覺是對方在說話。
陰影里的銀髮男人自帶一股蕭殺血腥,當地居民見慣了黑/手/黨間的紛爭,倒也見慣不怪地路過,繼續為耶和華奉燈。
孩童清澈的吟唱還在繼續,陸續有人自懺悔室狹小的空間裡進出。
神父碧色的眼睛落在琴酒的臉上,柔柔得仿若一捧春水。
「你不去嗎?」
神父問。
琴酒沒拒絕,只是靜靜地抬頭,注視著他那難得放鬆了神經的戀人。
「我為什麼要去?」
反問並不帶攻擊的意味,反倒含著笑,在光影游掠的穹頂之下,溫柔得就像情人絮語。
神父似乎被這疑問難住,年輕人站在陽光下,就連長至腳跺的黑色的神父服都熒著層燦金的光圈。
黑色的長髮被整齊地束在腦後,露出的清雋面容蒼白卻不無力。
他抱著本很厚重的書,站得卻筆直。
「抱歉,是我以『我』的消息先入為主了。」
「嗯。」
「那麼如果可以,請允許我道歉——但願父能赦免我的……」
神父先生那矯揉造作的話還沒說盡,便被琴酒打斷。
「如果不懺悔的話,能去懺悔室看看嗎?」
男人的表情一如既往,但由於工作,常與人打交道的神父卻捕捉到了對方那一閃即逝的不快。
神父揚起笑,避開那雙墨綠的眼睛,回答,「當然,神愛著每一個人。」
他做出邀請裝,伸出手,琴酒順著那方向看去,卻分明是懺悔室的另一方向。
「這邊請。對了,在去參觀前,請將『我』送到休息室,畢竟總會不明真相的人為這些小事而抓狂。」
隱蔽掉話語末尾的傲慢,神父的笑容乾淨又美好。
「請。」
……
這是一座很古老的建築物。
琴酒與神父的腳步在光潔的磚面上踩踏出迴響,遠遠的仿佛宿命的交響。
男人的目光落到角落的斑駁,便很快就收回了視線。
很難確定它初次建設時用的哪一個時代的磚土,正如很難定義西川賀投放在世界各個角落的每一個軀殼是否擁有和他一樣的自主性一樣。
他們是人,是機械,是人與非人的結合,是個人性格的百面折射,更是他所鍾愛的那片靈魂的寄所。
那人問過他,能否用軀殼來替代他的陪伴,他的身份,他的存在。
那是一個很難解的問題。
因為那人也曾是他自己口中的「軀殼」的一份子。
況且就以對方告知來看,那些軀殼在不承載那人的靈魂前與正常人並無區別。
如果秉持正義,琴酒會遵守作為一個老師的守則,告知對方,「是的,你是可以被他們取代的。」
但那人的靈魂過於自由。
過於……嚮往浪漫。
如果他說捨去身軀就能在月色下起舞,琴酒相信對方會毫不猶豫地牽起自己的手。
他的愛人像一隻即將燃爆的氫氣球。
而這些軀殼卻是他能牽住西川賀的那唯一一根線。
所以琴酒回答,「你是不可替代的。」對於自己來說。
那人的每一次的死亡,都代表著自己能挽留的可能性的衰減。
但對方卻在逐漸飄離,想要去自己再也看不見的遠方。
對了,
已經接近下午了。
西川賀還沒回來。
是不想見到自己嗎?還是看見了其他更有趣的東西?
……
罷了,只是等待而言,自己早已習慣。
男人的腳步很穩,他按照神父的指示,將已經冷了的身軀放在休息室,又跟隨著來到了懺悔室。
其實說是「室」,占地卻極小,木製的隔間堪堪容納消瘦的神父一人,而前來懺悔的人只能匿於那狹小開放的空間內,懷著無邊的懊惱與絕望顫抖著與雕花格欄那邊的人傾訴。
神父靜靜看了會兒,突然開口,「你有過懺悔的衝動嗎?」
「偶爾。」
看著那正在訴說著的,淚流滿面的中年人,琴酒回答。
神父的笑容不變,仿佛並不需要回應,只是抱著書,以一種慨嘆的語氣繼續說:「我無時無刻不在向神懺悔。」
「……懺悔什麼?」
「我的罪。」
「不打算再問點什麼嗎?」
神父揚起頭,這副軀殼因為職位而自帶的沉靜多少洗去了作為「西川賀」這個人骨子裡帶的執拗鋒銳,倒是引得琴酒的目光長時間地落到了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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