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里人聲鼎沸,漫著大雨和海水的潮氣。許多人席地而坐,都是從房間出逃的旅客。
金巴蘭是峇里島最奢華的度假島嶼,入住的多是顯赫名流,但在這樣的極端天氣里,快艇無法出海,直升機也停飛,所有人都被困在一起,再無階級和地位的差異。
「貝貝!」角落裡,崔雪正在安置杜思貝外婆,給老人借來一把椅子,她就看見箭一般衝進大堂的杜思貝。
杜思貝聞聲看去,外婆安然無事坐在扶手椅里,她略放下心,來不及上前寒暄就直奔服務台。
「把你們經理喊出來。」
杜思貝語氣冷得瘮人,「快!」
前台明顯被她震懾,撥通電話嘰里咕嚕說了一堆,很快有個西裝白男從門後出來,開口就是千篇一律的話術,「抱歉,我們還沒有接到恢復航行的通知,請耐心等待颱風強度減弱。」
「我可以等,但海上的人呢?他們的時間還剩多少?」
杜思貝說到這閉了閉眼,但繼續平穩地說下去,「現在,我要求你們立刻向海事部門報警,出動救援直升機。」
「為什麼?你是說現在還有人漂在海上沒回來?!」
經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是誰?昨夜幾點出的海?去了哪個島?這期間你是否跟他取得過聯繫?」
經理一連串問題砸過來,杜思貝眼前忽然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
她直直倒了下去。
……
不知昏迷了多久,杜思貝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簡易摺疊床上。
崔雪、外婆、裴元,還有幾個她有過一面之緣的陳行簡的好友,他們圍在她身邊,面容肅穆,讓人升起不詳的預感。
「我……睡了多久?」杜思貝啞著嗓子問。
崔雪深深看她一眼,欲言又止,將目光投向一旁的裴元。裴元弓著腰,神情頹喪,是杜思貝從未見過的模樣。
她艱難地吞咽一口,喉嚨幹得發疼,繼續問:「他呢,你們找到他沒有?」
「貝貝,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裴元眼圈發青,嗓音也啞了,像是被什麼折磨得失魂難安。
杜思貝從摺疊床上半撐起身,一言不發盯著他。
長久的逼視中,裴元緩緩開口:「酒店說,快艇出海的生意是由金巴蘭島上的土著管理,所以他們查詢不到昨晚的出海情況,也不知道快艇去了哪個方向。」
「嗯。」
杜思貝輕輕抓住床單,她說,「我明白了。救援直升機呢,他們找到什麼沒有?」
聽到這,裴元彎下腰去,雙手捂住臉,指縫中傳出他斷斷續續的痛苦的顫音:「沒有……什麼都沒有。」
「好,我知道了。」杜思貝喃喃重複了一聲。
她的目光清淡,沒有哭也沒有鬧,唯有一雙緊攥床單的手,不自覺加重力道,指尖掐進掌心,刻下蒼白的月牙形指印。
杜思貝最後問,「有沒有人告訴我,現在是幾點。」
她的聲音太平靜了,靜得像一把鈍刀緩緩割開皮肉。所有人都下意識別過臉去,沒人敢直視這種近乎殘忍的平靜。
依舊是裴元,他慢慢抬起頭,眼眶像是被天邊日沒前最後一縷暮色浸透,染著血一般的暗紅:
「貝貝,現在是凌晨三點。」
他的聲音沉如石頭,每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重量砸在地上。
「距離行簡失蹤……已經超過24小時了。」
空氣凝固在周遭,連呼吸聲都變刺耳。
一個無法忽視的常識是,夏季發生海難後的黃金救援時間,是12個小時。
杜思貝呼吸開始困難,她遏制著顫抖,下了床,光腳踩在濕涼的木地板上:「好,好的……」
她的靈魂在那一刻又升起來了,飄在半空,靜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像風中搖顫的樹葉一樣,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出酒店大堂。
裴元在她身後大喊,「你去哪兒?」
杜思貝沒有力氣回答他。
直到她走出去很遠,依稀聽見裴元苦痛地吼了一聲:「行簡他冒著大雨出海不是為了釣魚!新婚前那一晚不是,昨天晚上也不是……」
杜思貝狀若丟了魂的行屍走肉,沿著那條漫長的棧道,獨自走到棧道盡頭。
那是島嶼的最西邊,她和陳行簡一起看過日落的地方。
雨停了,深夜的大海,恢復了以往的風平浪靜。
漆黑的夜空中,掛著一枚光暈朦朧的,銅錢大小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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