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再相信朝廷的任何一個人。
是以第二日晌午,我讓阿卡給關押了許久的夏湛布置了一桌好菜。
這一個月以來,他每天都要求見我,甚至不惜絕食抗議。
這次也是,阿卡說布置的飯菜他一口沒吃,只要求臨死前見我一面。
我同意了去見他。
夏湛被關押在寨子後面依山而建的洞屋裡。
屋內倒是整潔,還有一扇透著陽光的窗子。
但推門而入的時候,他還是刺了下眼,用左手遮了遮眼睛。
被關押了一個月,他倒是精神尚可,臉上有胡茬,右臂的斷肢處傷口也已經癒合。
他眯著眼睛看我,那雙狹長的眸子竟含著隱約的笑意,俊眉朗目,一如從前——
「玉姿,你真的好美。」
難為他了,死到臨頭,還有心情同我調笑。
我看著他,神情平靜,聲音漠然:「夏湛,不必廢話,你一直吵著要見我,可還有什麼話說?」
他挑了下眉,「嘖嘖」兩聲:「你好冷漠,真讓人傷心,虧我曾經還心心念念地想著,若是我的玉姿不是個啞巴,聲音該是多麼溫柔、動聽。」
我皺眉,對他完全沒有耐性:「說完了?我可以走了吧。」
「別啊。」
他笑著看我,一臉的懶散:「你都要殺我了,臨死之前能不能滿足我一個心愿。」
「什麼心愿?」
「你先答應。」
我笑了一聲:「別跟我耍花招,難道你要求見趙明玉最後一面,我還要將她綁來見你?」
他先是一愣,繼而也笑了,漆黑眼眸盯著我,幽幽地嘆息:「你還是不懂我啊,我都要死了,見她幹嗎?」
「那你想做什麼?」
「我想跟你共度春宵,你再跟我睡一次,我心甘情願地把命給你。」
夏湛眸中含笑,嘴角勾起弧度,神情無畏又放浪。
我冷冷道:「世子爺當真是不怕死,不若我現在殺了你可好?」
「生氣了?」
他有些無奈,神情一瞬間又變得失落,看著我幽幽道:「我雖不是你第一個男人,但你卻是我碰過的唯一一個女人,當初若不是你存心勾引,我也不會落得今日這般下場,你砍了我的手臂,我也沒有怪你,臨死之前不過是想跟你抵死纏綿一場,你為何這般小氣?」
我被他這一番謬論觸怒了,冷笑道:「莫說我砍了你的手臂,即便是我將你掏心挖肺,你又有什麼資格怪我?夏湛,我暗風堂一百多條人命,這筆帳就這麼算了?你真以為我在定國公府忍辱負重,目的只是為了救出陳四發和崔匠本,你錯了,我要的一直都是你的命。」
夏湛沉默了下,繼而道:「玉姿,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從一開始就錯了,以暴亂來反抗不是解決問題該有的方式,你們屠了江南五大士族,除了激起更大的矛盾,挑起仇恨,實則是得不償失。
「我不想殺人,可你們青幫已經殺瘋了,江南之地亂成那樣,我若不出手重擊,難道任由事態繼續發展,將整個國家攪亂,墜入無底深淵。」
我笑了,目光凌厲地看著他:「別再說這些冠冕堂皇的屁話了,沒有人是蠢貨,難道我跪在你們這幫權貴天族面前,說一句不要奴役我們,你們高高在上的皇帝就會下旨廢除奴籍制度?
「別傻了夏湛,火沒有燒在你們身上,你們是不會感覺到疼的。燎原之火起了,你們才會慌;怒火中燒的時候,你們才會怕;烈焰焚燒到你們腳下,你們才會徹底反思。我只恨現在的火還不夠,要將你們燒得挫骨揚灰才行。」
「玉姿……」
夏湛輕喚我一聲,試圖喚醒我的理智:「所以從頭到尾,你們操戈索契,目的只是為了恢復平民身份對嗎?」
「那麼現在皇上答應了,你為何還要殺我?」
我冷冷地看著他:「人不會掉在同一個陷阱里兩次的,三年前西寧府的孫將軍,頭被吊在揚州城的時候,你們的皇帝也答應了和談,結果呢?你夏世子出馬了,我以為你們真的是來和談的,徽州城外我裝成流民乞丐接近了你,世子爺好一番慈悲心腸,讓我誤以為菩薩降臨,我告訴我們的人這次真的迎來解放了,結果你掉頭就是一番廝殺,將我暗風堂一百多人吊死在樟樹林。」
夏湛神情茫然,解釋道:「不對,我們並沒有接到和談的信息,玉姿你聽我說,這中間一定是有誤會,當初奴變剛剛爆發,朝堂之上就有不同的爭議,皇上本來是願意和談的,但是你們沒有給這個機會……」
「你以為我還會信?」
我臉上毫無波瀾,聲音平靜地打斷了他的話:「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夏湛,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晚了,你去死吧,總是要死些人的,只有你死了,才算在皇帝心窩子上插一把刀。」
「玉姿,我不能死,你進過我的書房,你該知道的,這些年我一直在奏請皇上廢除苛政,改良佃農租賃制度,奴籍翻身為平民指日可待,我和內閣首輔楊大人一直在為之努力,之前千方百計地想見你,也是為商榷此事,你聽我說,現在事情可以解決,我們都不用再廢一兵一卒,誰都不用死,你相信我玉姿。」
夏湛言辭懇切,神情誠摯,可我沒有理他,轉身離開之前,腳步頓住。
「蟬活八日,向死而生,從踏上這條路開始,我就已經做好了將身赴死以換取明日之光的準備。夏湛,我不會再信你,也不會信你們的朝廷,因為相信你們承擔的風險太大,在這世上,我只相信我自己。」
第6章
走出屋子的時候,阿卡站在一旁,聽我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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