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若點點頭,撕下男孩的一張作業紙,寫了一行數字給邊城。她沒說多餘的話,只是拉起男孩的手,把雙肩包背到自己身上,轉身離開。
在她臨走前,邊城開口說了一句:「謝謝你把他送到醫院。」
江雲若淡淡地點點頭:「以後的事都交給你了。」
母子倆一高一矮的身影漸行漸遠。醫院走廊里,咳嗽、低吟、輾轉反側的聲音此起彼伏,手術室推車在其間穿梭。男孩時不時地回頭,看長椅邊那個高大的身影。
「怎麼了?」江雲若問,「你喜歡哥哥嗎?」
男孩點頭。
「為什麼?」
男孩想了想,說:「他叫我江羽。」
作者有話要說:
過年啦,所以周四開始的一周日更~
第37章 大學回憶篇(九)
或許是感應到了兒子的歸來,邊城回國當天晚上,邊懷遠恢復了意識。
眼皮沉重如鉛,幾度開合,終於,意識在模糊的視線中緩緩浮上海面。病房光線昏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阻滯感。耳邊迴蕩著醫療儀器穩定的滴答聲,那是他與世界的維繫,規律的聲音告訴他,他還活著。
術後的疼痛像深埋海底的暗流,他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但現在,鎮定劑的溫暖波浪把它掩蓋住了。
醫生很快趕了過來,檢查生命體徵,確認心率和血壓的穩定、四肢活動能力。
意識進一步清晰,邊懷遠試圖動一動手指,奪回身體的控制權。
醫生詢問他是否明白現在的情況,四肢是否有麻木或刺痛感。
邊懷遠搖搖頭,把目光投向醫生身後——邊城在那裡。
醫生記下他的回應,轉身告訴邊城:「目前已經脫離危險了,但還需要繼續觀察12個小時。」
邊城點頭致謝,走到床邊,挪了一張椅子坐下,問父親想不想喝水。
邊懷遠搖了搖頭,靜靜地看著他:「我夢到了好久以前的事。」
他的手停在水杯上方。
「你還記得你十一歲的時候嗎?」邊懷遠說,「IMO決賽,你在南京集訓,當時你只有這麼點大。」他的肌肉還處於麻痹狀態,沒辦法做手勢,只能用表情來展現往事的追憶。
邊城當然記得,他對所有事都記得很清楚。
「前兩年國家代表隊都拿了金牌,教練要保住三連冠,你壓力太大了,整夜整夜睡不著覺,」邊懷遠說,「我每次去看你,你都板著臉,一點笑容都看不見。我當時想,你那麼喜歡數學,怎麼能讓熱愛的事情變得這麼痛苦,就用車把你偷渡回來了。」
「結果教練打電話來一頓痛罵,我又回去了。」
「是啊,」邊懷遠說,「但好歹在玄武湖玩了一天。」
要說美好的回憶,那還是留下了很多的。
「之後我就不幹這種事了,」邊懷遠說,「想找別的辦法讓你開心點,我們家沒什麼幽默的基因,我只能在網上找各種笑話,去看你的時候講給你聽。可惜你這個孩子太難哄,一次都沒笑過。」
「那些笑話真的很無聊。」
邊懷遠嘆了口氣,望著天花板:「然後我就醒了,感覺這個夢好像是上輩子的事。」
邊城默默把手收回來,放在病床邊沿,距離父親插著軟管的手只有一寸之遙。
邊懷遠微微側過頭看著他,頭髮和枕頭摩擦出窸窣聲:「我們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這個話題是達摩斯之劍,掉落只是時間問題。現在,床上的病人主動割斷了繩索。
「我是在你媽媽去世之後,才遇到她的,」邊懷遠說,「我不知道你怎麼會那麼想我。我跟你媽媽一起上的大學,二十多年的情分,你覺得都是假的?」
邊城望向床邊的心電圖監測器,綠色弧線緩慢地劃著名:「我那時候在氣頭上,說話不過腦子,爸別放在心上。」
「我對你媽媽不好嗎?對你外公不好嗎?」邊懷遠呼吸急促,手指彎曲著顫抖起來,「一個人演戲能演二十幾年?你怎麼想的?」
邊城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手。無論如何,這是自己的父親。雖然中間有斷裂的十年,有謊言,有懷疑和芥蒂,但小時候一起拼樂高的手,床邊朗讀的聲音,草坪上滾動的足球,那些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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