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羽背著一個帆布包,包看起來很沉,肩膀上被背帶勒出了兩道凹陷。他盯著僱主,呆呆地看了半晌,毫無反應。
許戚心裡一沉。
他想過無數次江羽的反應。對方可能會因為久別重逢而欣喜,也可能會記恨他當年的冷漠,後者可能性很小,因為江羽總能保持樂觀,儘管他不理解這是為什麼。
但他沒想到,江羽竟然會把他忘了。
他等待了很久,也沒有等到當年活動室門外那樣的微笑。
許戚被巨大的失望擊中,一瞬間全身上下都凍住了。過了很久,他才找回一點知覺。他安慰自己,可能只是因為長相和十幾年前有所改變。他提醒江羽:「我們都上過興城中學。」
大大的黑色瞳仁迷茫了一會兒,忽然亮起來。
「你……」他的睫毛抖動著,反映出主人的激動,「你是瞿……瞿……」
「那是我以前的名字,」許戚說,「我現在叫許戚。」
江羽用口型重複他的新名字,露出燦爛的笑容,連小虎牙都亮了出來。
就是這個。許戚想,他熬過上千個不眠之夜,跨越大半個國家,把業務拓展到北京,就是為了這個笑容。
他抓住江羽的手,連人帶包一起拉進來,關上門,更近、更仔細地看著對方。
江羽還是和以前一樣,乖乖地任由他拉著手,眼睛只顧盯著他的臉看,好像在欣賞一件藝術品。
「你跟以前有點不一樣,」江羽端詳了他一會兒,補充說,「更好看了!」想了想,又問,「你換名字啦,現在怎麼寫?」
他把江羽的手攤開,用手指在上面寫自己的名字。寫完了,看江羽沒有反應,眼睛都沒往手上看,還黏在他的臉上,就笑了笑,拿出錢包,從裡面抽了一張名片。
「許戚。」他指著名片上的字說。
江羽這時候才跟著他的手指看過去,盯著漢字研究了半晌,點點頭。雖然他不記得之前那三個字怎麼寫,但應該跟現在不一樣。
「簡單好多。」江羽說。
「會寫嗎?」
江羽在想練一練應該能寫出來,餘光掃到自己的包,一個激靈,想起了來意。
「不說了,」他拉開挎包,拿出清潔工具,「我要開始幹活了。」
許戚攔住他:「休息一個下午吧。」
「不行,」江羽說,「不能因為是熟人,就糊弄了事。手冊上說了,要展現良好的專業素養。」他說著就拿起抹布:「哪裡灰塵多?」
許戚嘆了口氣,伸手拽住江羽的胳膊:「你昨天剛打掃過,怎麼會有灰塵。」
江羽看了眼光潔的地板,確實,沒什麼改進的空間。
許戚鬆開手,靠在餐桌邊沿,拉開了旁邊的一把椅子:「陪我聊聊吧。」
他用手示意對方坐下,江羽有些茫然地看著他,聊天不是他的長項,還要聊三個小時?
江羽坐了下來,許戚沒有動作,只是視線跟隨著他:「這些年過得好嗎?」
江羽點點頭。他在特殊學校上到十八歲,之後幾年一直待在家裡,閒暇的時候做點零工,一般都是幫親友打掃衛生。剛開始只是幫忙,後來發現可以當成生計手段,就入職了一家家政公司。
「我和兩個哥哥住在一起,」江羽說,「每個月拿到工資了,他們幫我存起來。」
五險一金實在太複雜了,複雜到世界知名數學家要掛起白板,用解釋費馬大定理的語氣講解,他才勉強弄清為什麼每個月公司要剋扣他這麼多錢。
許戚還記得停車場的那兩個男人,他稍稍鬆了口氣,看來江羽這十幾年過得不錯。
「你呢?」江羽問。
許戚回憶了一下。事故發生之後,他和母親連夜南下——更準確的說法是逃亡——到深圳,母親還改掉了他的名字。大學畢業後,他和同學創立了一家科技公司,主營LED驅動器晶片設計、半導體模組研發和物聯網場景開發。公司還處於起步階段,他一個人要同時負責市場營銷戰略、項目融資和對外關係。
江羽基本沒有聽懂,不過他跟兩個大學教授住了這麼久,已經學會了在合適時機給予點頭等反應。
「阿姨好嗎?」江羽又問。
「你還記得我母親?」
江羽點點頭。「阿姨好漂亮,」他說,「你很像她。」
這話許戚從小到大聽過無數遍,每一遍都讓他厭煩。不過說這話的是江羽,他暫時把反駁的話按在心裡,回答對方的問題。
到了深圳,許知雅找了家高定禮服店上班,繼續釣老年金龜婿。這次成功了,當真有一位年過花甲的港商看上了她,替她盤下了店,給她資金,讓她從街角的小店老闆,變成國際品牌的區域總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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