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義寒自嘲的搖了搖頭。他煢煢孑立了這麼多年,早已習慣了一個人,何來的人共飲。
兩人一同往會極門走去,環顧這紫禁城琉璃瓦,鍾義寒心中卻不免感慨。
在很早以前,他就已決意做個孤臣,故這些年宦海浮沉,既無同窗之交,也無朋黨之誼,自始至終孑然一身。可他在京城不過二年之期,竟不知不覺中結識了幾個同道中人。莊衡算一個,還有一個——
鍾義寒不自覺的抬頭望向皇極殿的方向,高大的殿宇在此處也只能看到一角飛檐,而在那座殿宇之後,便是帝國的心臟所在,也是那個人起居的地方。
人生不得不臣服於一句世事無常,在兩年之前,他絕不會想到,自己竟然會同那座宮殿產生如此多的牽絆。
趁鍾義寒迷思之際,莊衡從衣袖間摸出幾張銀票,遞給對方。
鍾義寒疑惑:「這是?」
「陛下吩咐我將五百兩銀票給你。」莊衡依舊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陛下說,同你到底也算是門親戚,不好看你這一路上過得太過寒酸,這是從他的私庫中出的,不用你還。」
鍾義寒低頭數了數手中的銀票:「可這怎麼是六百兩?」
莊衡挑了下眉:「其餘的那一百兩,是在下的一點心意。」
「這,」鍾義寒有些哭笑不得,「莊衡大人,你我之間還用得著這樣的禮嗎?」
莊衡聳了聳肩:「莊某人當鍾大人是個朋友,禮尚往來才不至於斷了聯繫。待日后庄某娶妻之時,鍾大人再當份子錢隨回來便是。」
鍾義寒心中百感交集,最終也只得抱拳對莊衡深深揖了一禮道:「能交到莊大人這個朋友,鍾某此生無憾。」
會極門已盡在眼前,莊衡同揖禮道:「送君千里,終有一別。鍾大人,保重。」
鍾義寒將這聲沉甸甸的珍重揣入懷中,同莊衡道別後,獨自朝會極門外走去。午門高聳巍峨的門樓轉瞬可見,出了那道門,便就算是真的離開宮城了。
他沉了沉心思,兀自斬斷萬千掛念,抬腳朝午門走去。就在這時,卻忽聽見一熟悉的聲音在背後喊道:「餵。」
一瞬間,他的腳步僵在了原地。
鍾義寒急迫的轉過身來,一眼便看到,夏綾一身丁香色襖裙,清凌凌的站在會極門邊。
「喬,喬喬?」
夏綾手中拎著一小壇酒,款款走上前來:「我想了想,同鍾大人到底還有幾分一同抓倭寇的交情,此去路遠,還是決定來送上一送。」
鍾義寒不錯眼珠的看著夏綾,半晌才喃喃說出一句:「喬喬,哥從來沒見過你做姑娘家的模樣……」
夏綾落拓一笑,回問:「怎麼樣,好看麼?」
「好看,好看。跟我想像中的你,一模一樣。」
夏綾點了點頭,欣然接受了這句誇讚。
她勾起手臂,將一路拎過來的那一小壇酒遞給鍾義寒:「喏,送你的。」
鍾義寒小心翼翼的雙手將酒罈子接過來,捧在手中愛惜的把玩了好半天:「喬喬,這是你第一回 送我東西,我一定好好的珍藏著。」
「誰讓你珍藏了,可別不捨得喝。」夏綾抱起雙臂,細眉微微向上挑了一下,「喜酒。」
「這……」
低頭看著酒罈,鍾義寒覺得自己懷中的罈子又重了幾分。
「你這是什麼表情?」夏綾先忍不住笑了,「待我嫁人的時候,你大約也回不了京,所以把酒先給你,也算是請你當座上賓了。」
鍾義寒點頭嗯了一聲:「喬喬,只要你過的好,那我怎麼樣都好。」
「鍾大人就不必為我憂心了,這些年,我早就學會了怎麼樣愛惜自己,我做的每一個選擇,都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
北京的暮春,風勢依舊強勁。夏綾挽了挽被風吹散的碎發,揚起頭道:「既然東西已經送到,那同鍾大人就此別過了。對了,等到了南邊之後,別每天都一門心思的埋頭苦幹,也多出去走走,待下次回京,給我帶一位嫂嫂回來才好。」
夏綾說完,沒再等鍾義寒的回答,逕自轉身往皇極門走去。
鍾義寒仍抱著酒罈子站在原地,忽而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她剛剛說的是,嫂嫂。
「喬喬!」鍾義寒急切的朝那個輕盈的背影喊道,「你是認哥了嗎?」
夏綾回過身來,故作矜持道:「我可沒這麼說,還得看你表現。」
她沒有再關心鍾義寒臉上是一副怎樣的神情,可當自己轉過身來背對他時,夏綾卻已經先笑了。
春風拂面,她踏開腳步向皇極門內跑去,寬闊的廣場與宏偉的大殿令人眼前豁然開朗。而在廣場中央的步道上,一人一狗正在嬉笑打鬧,寧澈手裡拿著一塊小肉乾,舉得老高,小鈴鐺急得蹬著後腿用力往上跳,尾巴都快要甩炸花了。
小鈴鐺先看到了夏綾,氣急敗壞的朝寧澈噴了一下鼻子,委屈巴巴的朝夏綾跑了過來。
夏綾彎下身,摸了摸狗頭,從袖子裡摸出兩條她日常揣著的小肉乾,餵到狗子嘴裡。
小鈴鐺得了便宜,翹起尾巴大搖大擺的跟在夏綾身邊。寧澈迎著夏綾走上前來,熟練的攬住了她的肩膀。
「怎麼樣,都辦妥了麼?」
夏綾隨手將手臂環在寧澈腰上:「反正該說的我都說了,日子還長,以後的事就以後再說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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