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著教他積食,裴昭什麼都沒有問,只說些鬆快的話,哄人將飯吃了。兩人漫步在池塘邊,藻荇交橫,松枝柏影,粼粼波光映過少年眉眼,彷佛還有一股鬱郁,積壓不散。
裴昭心裡嘆了一口氣,問道:「你家那姚先生,還與你說了些什麼?」
寧離被他問著,好生惆悵宛轉。他聽了那個故事,並不想再說出,以博取人同情。至於姚先生與他說的其他話,他又如何能當著裴昭出口?
初時未曾在意,後來想起,裴昭好幾次都提出了,要把他送回沙州,恐怕也是不想接下來的陰詭風雨將他涉及罷。那時裴昭瞞著他身份,是害怕有朝一日,他知曉後,便會疏遠嗎?
「也沒什麼,就教我在宮裡小心些。」寧離含糊道。
但裴昭何等機敏之人,只看著寧離神色也猜了出來,點頭道:「他對我有所提防也是尋常,若非此,寧王不會將他放在你身邊。」
這樣被裴昭挑破,寧離一時也不知如何作答,怔怔道:「我從小姚先生就待我極好,後來陳先生離開了,我聽阿耶說,他本來是想要再讓姚先生來教我。只是那時我病的很,被帶去了夔州治病,這才沒有作數。」
裴昭道:「他也是學堂的講習麼?」
寧離搖頭:「不是,阿耶請過他去學堂,姚先生說他才力微薄,只願教我一個。只是我實在不耐學那些,後來去了白帝城隨師父學劍,也不曾再提了。」
「我這次上京之前,問過阿耶能不能不來,阿耶說不能,我只得收拾包袱上路。阿耶說教我挑個人先來建鄴打點,我說任憑阿耶做主,沒想到他就挑了姚先生。」
這時已經走到了池塘盡頭,透過扶疏的松柏,正可望見高大的浮屠。月光遍灑過寺院裡的建築,而月輪正在琉璃塔的高處,彷佛一伸手,便能輕輕摘下。
十七年前,是否有人在此處,與他仰望同一輪明月?
寧離不覺間伸出了手,想要觸碰,可穿過冰涼的風,只有一段摸不著的月光,皎潔而清冷。
「寧寧。」他忽然聽見裴昭喚他,回過頭時,見得清峻眉宇間,似乎有幾分猶豫,「你若是想回……」
寧離心口忽然就蘊了口氣,生生的硌著人。他飛快的打斷了,也不回頭:「我想。姚先生也說建鄴沒有沙州好,所以你要是也這麼想,就趕緊下旨,我一定聽命行事。」
他的語氣有點生硬。
忽然間袖子被扯動,有人握住了他的手,將他攏住。
「是我說錯,寧寧,以後再也不提了。」
76.2.
月光幽靜,照過禪房,林木深深。
裡間人已經入睡,隱約間捕捉得些許呼吸,十分悠長。
裴昭輕嘆,這小郎君,心中怕是委屈得很了。
興高采烈出了宮,沒想到卻得了驚天霹靂,蕭九齡說找到他時,正在大安宮外,寧世子滿身煞氣。寧離不知道上皇如今被軟禁在鳳光殿,還以為是大安宮,是以撲了個空。
倘若當真找到了人,寧離會做什麼?
裴昭望向鳳光殿,目光晦澀,說不得就教人心驚。
「陛下?」張鶴鄰前來回稟。
裴昭略略收拾了分心緒,問道:「查出來了麼,他府上那個姚光冶,究竟是什麼人?」
張鶴鄰答道:「俱已查過了,那姚光冶是湖州人,自幼飽讀詩書,元熙三年杏榜奪魁,後來殿試上被元熙帝親自點為了狀元。元熙十六年,寧王大破西域,元熙帝龍顏大悅,遣使臣前往,賜下美酒甘泉,雕弓寶劍,姚光冶便是當年的使臣……後來因為牽扯入了貪污案,獲罪下獄,革除功名,輾轉流落入了寧王府。」
「是寧王將他搭救了?」
「正是。姚光冶在獄中受盡折磨,身體壞了,寧王入京後,聽聞此事,便向元熙帝求情。他原本就極得元熙帝寵愛,順利將人帶到了府上,只教人好好休養,並不讓他做事。但姚光冶心中感恩,只怕拖累寧王,傷愈後便去了建初寺……奴婢還打探到一節,當年老寧王暴病,寧王離京之時,他並不曾跟隨在一路,但一年後,卻離奇出現在了沙州。」
裴昭心下瞭然。
難怪,寧王與他有大恩。
他想起自己聽歸喜禪師說舊事時,心中不解的那一通關節。歸猗在淨居寺中幽囚,如何輾轉聯繫到了五慚大師?
原來,竟是在此處了。
76.3.
開年後便要上朝,諸般事宜有條不紊進行著,風平浪靜,無波無瀾。
上皇自年節宴後便抱恙,風熱侵身,如今在病中不起。而魏王裴晵則又重回了府上,如今在崇文館進學。而還有兩遭,原本在崇文館的楊氏世子被皇帝一紙令下調去了奉辰衛,而那一度觸怒君王、皇寺思過的寧氏世子終於領了差使,亦是被調入奉辰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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