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離心道,那大概也是為自己一身真氣所致,嘆道:「教他睡罷,虧空太多,睡足便自然醒了。」
。
帷幕低垂,天光幽暗。
裴昭睜目時,眼前只有朦朧光影,幾乎不知是什麼時辰。唯有頭頂紗帳金絲繡就的龍紋,告訴他如今究竟身在何處。
上一次在式干殿中這般醒來,彷佛還是黃泉竭毒發時,如今情景又依稀彷佛。
他下意識內視經脈,引動真氣,卻是一怔。
經脈之中,空空蕩蕩,尋不見半分內息。竭力引導,默念入門時心法,卻也不見有半分熱氣,從丹田中升起。
廢了。
一身真氣俱散盡,從此甚至比常人還不如。
死中求活,日夜苦修,他的修為得來如此不易,卻在須臾間化作了烏有。
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那是在豺狼虎豹間周旋自保的最強力量,是他敢於重回帝京逼宮奪位的最大倚仗,亦是他藏而不露斂盡鋒芒的最後底牌。
盡數東流水。
無力感將周身籠罩,他感覺到了孱弱,肢體中俱沒有力氣。如今倒真似那纏|綿病榻的病人,像是猛虎被拔去爪牙,又像是雄鷹被折去雙翅。
落入塵泥。
裴昭靜默了許久,即便早有準備、早知會淪落於此,然而當真迎來的一時,他亦做不到心外無物,亦如常人生出恐懼,不能免俗。
不見物時,雙耳分外靈敏,但饒是如此,也聽不見些聲音。
太靜了。
深宮內帷,無人敢驚擾,內侍們都被訓練得極好,行走間聽不見半點聲音。
但榻邊必會有人值守。
是誰?
寧寧在哪裡?
他挪動幾分,立時將人驚動,身邊守著的是張鶴鄰,連忙將他扶起,又墊了個軟枕。
須臾請來醫者,孫妙應打開藥匣,取出其中一方烏木小盅,旋開後只見得填到半處的碧綠藥膏。那顏色濃稠得恍若陽春凝固,奇香馥郁,甚至將高處的碧海燃犀燈都壓過。
「南海碧流光。」孫妙應道,「所幸當初阿離不曾用完,還剩了這么半盅。」
用冷水將藥化開,一碗顏色濃翠,被深褐木碗襯著,簡直不該是人間有的顏色。
內侍取來,奉到裴昭身側,裴昭卻不曾接。
他目光落在孫妙應處:「寧寧呢?」
「阿離?」孫妙應聽了就來氣,頓時不由得帶出幾分,「他……他好得很吶,多虧了陛下!」
那語氣簡直可說得是尖酸了,哪有人敢這樣對著裴昭說話?
便是眼前人是那懸壺濟世的醫者,但這樣的怨氣,也實在是犯上啊!
裴昭聽得,乍然顏色就變了。
他原本病中,面色蒼白,此刻更透明幾分,幾乎尋不見血色:「他怎麼了?」
一時間閃過諸多猜想,那時印在自己身後的手掌溫|熱,真氣綿綿不絕,融入自己五臟六腑,奇經八脈。裴昭雖然不能睜眼,但身體感官半分不失,他知曉自己吞噬了多少真氣……那足以將一位巔峰入微境榨乾。
寧離反生重修,如今也不過將將入微罷?
那又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一念至此,心神皆顫,胸中彷佛血氣逆轉,驀地又嗆出些血沫。
「陛下?陛下!」
「蕭統領……你快來!」
「別添亂!他受不得旁的真氣!」
「凝神,靜思,抱元,守一……切忌憂思勞神。」
頓時殿中一片兵荒馬亂,人聲不絕。
裴昭好容易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被平躺放下,連扎了數根金針。頭暈目眩,一時間竟上不來氣。
蕭九齡在側,彷佛壓抑著怒火低喝:「孫先生,蕭某尊你敬你,但也容不得你在陛下跟前這般放肆。」
孫妙應冷哼一聲,到底是自己理虧,沒想著一句話,就惹得裴昭激動若此,心神大動,險些要七情受損。到底是醫者,即便心中有氣,也得對病人負責。
當下道:「阿離沒事,陛下不要多想……你心神激動,傷到自己,到時候還不是得阿離吃苦?」
裴昭勉強沉靜下些心神,啞聲道:「他人呢?」
……若寧離有半分閃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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