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辛老師布置下來的寫字作業時,有人敲了敲門。是程蕙琴——這兩天來,別說主動找她說話,就連碰到了,也只是霍眉單方面點頭,程蕙琴一陣風似的地直往前走。見她來了,霍眉立刻站起來:「姐姐好。」
「後天……喬太太邀請我們到她家去玩。她聽說了你,想見見。」又立刻補充道:「你若是不想去就算了。她人很熱絡,不會介意的。」
「我去。只是新衣服還沒送來,我穿著舊衣去參加宴會,未免太給何家丟人了。」
「不是什麼大宴會,打打牌,跳跳舞。我是人靠衣裝,你的模樣,卻用不著。」
霍眉聽了,笑吟吟地拉她在凳上坐下,「我也只能靠這張臉取巧。巧,也是奇技淫巧,小門小戶小鼻子小眼的,比不得姐姐端莊。第一次見你,便覺得你是有福氣的,生的娃娃也叫人羨慕!」
提到娃娃,程蕙琴果然高興。「摩根真不是個省心的!不愛學習,成天就往外面跑。」
我倒愛學習。霍眉把那幾張寫字紙攤在很明顯的位置了,但程慧琴似乎沒看到,也有可能是認為沒什麼可說的,略微寒暄幾句便離去了,全程用的國語。
到了那天早上,衣服居然送過來了,各種款式應有盡有,甚至還有參加宴會的禮服裙。車夫開車送她們去喬太太家。侍女把她們引進門,一陣寒風溜入,滿屋的太太小姐回過頭來——霍眉感覺自己好像唐玄宗,看到了萬千粉黛的一回頭。
人們也在看她,她臉生,皮膚又白。香港時興把皮膚曬得黝黑,來突顯健康、活力之美,並隱晦地炫耀自己可是有大把時間消磨在海灘上的。在大家都黑的時候,一個皮膚白的人就扎眼了,倒叫她們懷念起東方古典的審美來。霍眉穿著一件造型簡約的墨綠色綢面長袖旗袍,外面披著一件黑色交領大衣,進了室內,脫了大衣,像是瓷瓶里伸出的一朵玉蘭花。
留聲機里放著鋼琴曲,有人在跳舞,還有一半人坐在簡易支起的小桌邊,一邊吃甜點一邊聊天。不見什麼喬太太過來,卻是程慧琴抓住她的手,主動牽到一桌人旁邊,介紹說:「這是我們家新來的妹妹,叫霍眉。」那幾人交流過眼神,一個留劉海的率先笑起來:「新人吶?我們要好好宰她一頓。霍眉,會不會打麻將?」
霍眉聽懂了「麻將」兩個字,連忙點頭。她以為上流社會的太太們會一起讀書、看報、交流心得什麼的,居然也打麻將,和她老家的鄉親一樣。正被幾個人拽著上樓,忽然想起身上根本沒有現金,林傑又不在;一隻手就忽然伸過來,往她的手提包里塞了一把紙幣。
她走到拐角處,回頭望了一眼。程蕙琴明顯不喜歡這樣熱鬧的場合,找了個角落靜靜地喝酒。
幾圈麻將下來,霍眉從她們的交流中把幾個人認清了。留劉海、長臉的那個就是喬太太,四十多歲了,丈夫在船舶公司;胸脯特別豐滿的那個是威爾遜太太,她本人就是葡萄牙混血,嫁了個英國軍官;至於說坐她對面的、特別美的一位,原名叫做白香織。她是個寡婦,兒子才六歲。笑的時候,顴骨和下巴頦兒上的肌肉微微凸起,有點像王蘇,但皮膚粗糙暗沉、眼窩凹陷,顯得滄桑。美但滄桑,滄桑也美。
在麻將桌邊坐下,三人對霍眉的興趣明顯不如在樓下時大,興許是因為程蕙琴不在吧。略問了幾句話,語言又實在不通,就漸漸講起自己的八卦來了。喬太太道:「聽說曹家的通海少爺從國外回來了,曹主席也沒讓他讀書,二十不到呢,就成日裡閒著。臉倒好,引得小姐們繞著他轉。」
白香織道:「國外回來的,有什麼好?不知道談了多少場戀愛。」
「那不算的。男人嘛,談幾場戀愛也正常,但總還是要娶妻。他們家可了不得。」
霍眉好不容易聽懂這一句,插嘴問道:「他們家是做什麼的?」沒人理她,繼續用很快的語速聊完這個話題,然後陷入長久的沉默,只剩骨碌骨碌的摸牌聲。直到喬太太贏了這一句,大家才爆發出一陣嬉笑。喬太太嘆道:「除了這件事,最近倒也沒什麼有趣的新聞。」
當著程蕙琴的面,一個個熱情得很;把她帶到這小房間來了,就要給她下馬威瞧了。
霍眉道:「我倒有一個好笑的故事要講。」
白香織故意擠兌她似的,垂著眼,打斷了她,「我們家那個小的倒是有趣。我給了他一塊錢,讓他找一個丫頭帶他上街買酥點吃;他卻只跟人家說,媽媽讓你帶我買酥點。害的那丫頭墊了一塊錢,又不敢跟我講,我說怎麼這幾天都無精打采的!」
霍眉直接開始講:「我們村裡有個男的,二十多,滿口牙齒都爛了。找了大夫,大夫說是被甜食腐爛的,睡前又不漱口。但實際上,那男從來不吃任何甜食,睡前也漱過口了。」說到這裡,便不說了,但她明顯感受到三位太太的注意力都到了自己身上。<="<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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