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背靠山壁,青皮竹舍三兩間,叢叢箬竹分隔出幾塊藥圃花田,完美隱入了山間。
水聲潺潺,雙溪在院前交匯,素衣仙正探下頸飲水,一身雪白的皮毛在蔥綠中格外顯眼。
聽到聲響,小鹿謹慎地抬起頭,不曾想闊別兩個月,它竟還記得洛予念,立刻顛顛迎上來,試圖將他掀翻在地。
奈何洛予念不是春曇,被它勉力一頂非但紋絲不動,它反被抓住鹿角。
眼下不是交配季,鹿角還只是短短一截角柄,纏了不知名的野花,頸子上,巴掌大的木質名牌晃晃悠悠,其上刻了「呦呦」二字。想是春曇仔細,怕它跑遠被獵戶誤傷,只是字大抵不是他的字,結構稚嫩如剛提筆習字的小童。
洛予念原是要摸一摸它的額頭,可小鹿卻驀地從他手裡掙脫,連步後退,還抖腦袋打了個結結實實的噴嚏,而後惴惴望著他,踟躕不敢上前。
動物嗅覺靈敏,該是這一身蟒血的腥臭氣鬧得,洛予念自覺離它遠了些。
春曇見狀,在他耳邊丟下一句「等我」,便一溜煙獨自跑進院子裡。
這裡的竹舍與碧梧的樹屋又不同,是罕見的干欄樣式,房屋離地七尺被高高架起,底部中空,想來是山間多雨,避免屋舍淹水。
春曇拾竹級而上,推門進屋,好半晌才拎了個竹籃回來,微喘著遞給他。
籃中疊著一身淡藍衣袍和乾淨的浴布,上頭還壓著個小銅盤,幾顆澡豆被捏作臘梅的形狀。
春曇回身指了指其中一溪上游,洛予念略一遲疑,接過了竹籃。
他早該沐浴,但碧梧皆是女弟子,一個沈佑已經夠她們忙,他怎好意思在那個關口給人家再添麻煩,忍到如今,委實難受。
溯流而上,不到半刻他便找到一處隱秘小潭,水質清澈透亮,底部無魚無草。
潭水比想像中寒涼,但修士不畏寒,洛予念迫不及潛進去,洗去一身血污。
梅花澡豆搓開了,竟真散發淡淡花香,留在皮膚與髮絲間,山風習習吹過混上青草味,沁人心脾。
春曇與他身量大差不差,衣裳還算合體。
草草搓洗過換下的衣袍鞋襪,見溪邊石平整無瑕,他趺坐其上,緩緩調息。
靈力運轉過小周天,身體也開始微微發熱,不過一盞茶,周身水汽便緩緩蒸乾。
許是昨夜只服下半顆藥,又在赤沼下耽擱太久,呼吸總伴著喉嚨痛癢,時不時就想乾咳。連他一介修士都是如此,也不知春曇那樣的身體能否受得住。不過,即使問了,大抵也只會得到那孩子一句「我沒事」,又或者乾脆不答,露個笑搪塞過去吧。
修行枯燥無趣,洛予念少笑,也少見春曇這樣愛笑的人,笑起來目光靈動柔和,單純無邪,叫人看了不禁心軟……
他猛一睜眼,愣愣盯著潭水,頓覺好笑。
身邊人都誇他心定,天生就是塊修行的材料,沒想也會有靈台不穩,遲遲不能入靜的時候。
他搖了搖頭,深深呼吸,伴隨著風聲水聲,放空心緒,意守丹田……
聽到腳步聲,洛予念耳尖輕輕一動,那步伐頻率與力度並非是人。
他深深舒出一口氣,睜開雙眼,旋即被驚了一驚。
方才沒聽錯,映入眼帘的的確是素衣仙,只是它背上還騎個女童,約莫四五歲,左右兩條麻花辮垂在胸前,跟著小鹿的步伐一搖一擺,鵝黃半臂綠蘿裙,胸前帶一枚長命鎖項圈,卻不是常見的金銀質地,而是淡綠香牌配玉珠。
香牌……春曇說家裡有人等他,該不會,就是她?
小姑娘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他上下打量了好半天,而後放開鹿頸,從素衣仙背上滑下,走到洛予念身前問道:「這是公子的衣服,你就是洛……洛……」她歪了歪頭,改口道,「你是阿念對吧?」
阿念……真是久違的稱呼。
自打師尊閉關,五師兄身死,許多年沒人這樣親昵地喚他了。沒想到,如今喚起他記憶的,竟是個不及他腰高的小娃娃。
「我是。」他迅速從身旁摸出晾了半乾的手套帶上,三下五除二束好馬尾簪好冠,「你是?」
「我是晴河。」小姑娘癟了癟嘴,看著有些委屈,「公子說,飯要等阿念沐浴回來一起吃,可是你一直不回來,我好餓……」
「抱歉。」洛予念連忙起身,修士習慣了辟榖,所以他忽略了春曇只是個普通人,是會餓會困的。一夜未眠,連驚嚇帶受傷,奔波來去折騰到現在,定是撐不住了。
晴河倒一點不怕生,伸手便扯上他袖擺努力往前拖:「快!快點!」她太心急,險些被溪邊的卵石絆倒。
「小心。」洛予念一把扶住她,順帶回身一招手,裝著髒衣的竹籃立馬飛回他手中。
「哇!法術!」小丫頭眼神都亮了。
她興奮地拖著洛予念一路往回跑,氣喘吁吁,還沒進院便高聲喊道:「公子!快來看啊!阿念他會法術!」
院中安靜,炊煙裊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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