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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而森森月色照清了裴懷玉被汗濡濕的鬢髮。

他扶著門邊,聲色嘶啞,面紅氣喘,開口卻冷淡而簡短:「何事?」

湯阿英仰頭拽住他衣角,是個祈求庇護的姿態,眼裡還含著兩包淚:「道長救我,那東西、那東西又來了——」

裴懷玉用力閉了一閉眼,轉身避過人,手掌一蓋,便將那焐熱的藥丸吞了,旋即提劍道了句:「領我去。」

疾步過樹影綽綽,一切風吹草動都似為鬼物遮掩。

湯阿英等不及似的加快了步履,末了將裴懷玉朝前一搡:「這便到了,道長,快些去看看罷——」

裴懷玉順著她的力道踏入了房門,裡頭一片寂靜。

他回頭瞥了眼佇立的少女,心頭猛然一跳,但腦海里被闖破藥效的蠱蟲搗騰得混亂不堪,他的思維似乎也遲滯了。

當他回過神來,面前已是那張空蕩蕩的床。

床頭安然地擱著一支竹笛,那竹肉老舊,吹口處也有缺損。

正驚疑不定時,不知何時跟來的少女湊近他耳邊,森冷的氣息扑打在他側頰,聲音幽幽道:「裴道長,既然對我的骨笛愛不釋手,不如我也把你煉進去呀——」

澄亮的圓月撥開雲層露出頭,照清裴懷玉嘴邊一線曲折的紅。

一隻蠱蟲順著血爬入他的孔竅。

「果然,是你。」

......

春日的雨是下不大的,但打在人皮肉上,寒氣能針似地沁進去。

待在一處賴得久了,那雨霧濃重的倦怠氣息便將人裹牢了、緩慢地消耗人的精氣神。

阿杏是最先發現裴懷玉失蹤的。

起先她還沒放在心上,只以為他照常被湯老爺尋去了。但過了大半日,小廝向她問起裴懷玉的下落,她才覺不對。

也顧不得魏春羽在修心法,不許她打擾的囑咐,當下急得推門而入。

卻只見那房內也是空空蕩蕩,人也不知去處。

原是那魏春羽早她片刻,被小廝叨擾過了。

他本也不願動彈,但湯老爺催得急,只得卜了一卦——卻是四大難卦中的蹇卦,道是那人山難水險,進退兩難。

「在湯家的地兒,有什麼能困住他的?」畢竟他的好師叔可是從那詭秘石室里毫髮無損地出入多次的主兒,更何況他身上的感邪鈴已經安靜多日了。

這樣想著,魏春羽還是施了咒法一路尋去。

但那咒法卻將他引到了湯阿英身上。

莫非這是個情劫?

——這念頭立時將他自己給逗樂了,他的思緒便一發不可收拾的散漫開來。

他戳了戳腰間繞著根髮絲的鵝黃絡子:「你說,要是你真有桃花,那我豈不也有同一朵桃花?那桃花算誰的?總不能一人一半吧。」

魏春羽唉了口氣,嘟囔道:「這樣想來,從前的那些姊姊妹妹,其實也不止喜歡我、還喜歡你,是也不是!那你說,要是我們兩個同時出現,她們更喜歡誰?」

他演獨角戲似的碎碎念著,卻冷不丁被人敲了記後背,幽幽遞來一句:「喜歡誰也不喜歡你。」

驚得他當即一個回身,腳下又拉開三五步——

「湯小姐?」

那湯阿英捉弄了他,孩子氣地浮起些驕傲似的笑:「正是我湯阿英,怎麼,魏道長在碎碎念些什麼?莫不是也在找裴道長麼?」

魏春羽微蹙了眉,朝她「咦」了聲,直視著她的眼睛裡似是真心實意的驚疑:「裴道長?找他做什麼?我方才閒步過來還碰到他了呢。」

湯阿英眯了眯眼睛:「方才爹爹找他不見,還當他不告而別了呢。沒成想這麼快便回來了。」

魏春羽也學她眯眼笑道:「湯小姐貴人多忘事,令尊托我們辦事,我們怎會不告而別呢?倒是湯小姐,少揣摩別人,多看看自己,這腳上的泥水再不清洗,恐怕要洗不乾淨咯。」

湯阿英面色一僵,強撐著哼了一聲,便不欲再閒話,只推說功課還未做完,匆匆離開了。

待她回到房間,皺著眉仔細打量了一遭書箱下頭的暗道口,似哼也似嘆地出了口氣。但片時後,她還是一跺腳下了那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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