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瘦的秋葉划過他面頰,魏春羽站在獵獵山風中, 捏著那塊傳送石,力道大得似要將它生生捏碎。
他忍著崩裂的頭痛,在枯竭破碎的丹田處搜刮著殘餘的生機,在幾乎絞裂內里的劇痛中,他嘔出口血,終於讓傳送石微微亮起。
疾風捲起他的身體,將他的神智拋在後頭。
待他回神,眼前已是熟悉的房間。
過去整潔的宗門裡物什破碎,腐臭血腥的氣味沖得他喉間嘔惡。
他走出屏風,便見到一具歪倒的無頭屍體。
那件血衣是清一的,是杜居仲據理力爭的那件比清一自己看中的顯年輕的衣裳。
再往外,一個一個,他都認出了。
魏春羽咬得牙關緊顫,腦內一片空白,眼前是血流成河的慘狀,而他卻像浮在天上雲上,意識落不到實處。
他挨個抱起師父、師叔,和兩個他總不肯規矩稱呼的小師姐,晨昏招呼許多次的外門弟子與善信......他提了木桶來回輪換清水與血水,為他們勉強拾掇體面。
在為姚春華捋平衣衫時,那件在紫微洞中如神明降世救他於水火的大擺衣袍,滑溜溜地拂過他指間,像是姚春華最後一次不放心地囑託他。他終於再也忍不住,伏在姚春華身上放聲慟哭。
然而面頰下卻有什麼東西硌著他了。
他伸手去探,從衣裳內袋裡掏出顆紅潤的指甲蓋大小的珠子。
還未轉動研究個遍,手上沾了他血的珠子就自發顫動起來,而後「呲溜」一聲,如燭光中的幻影般亮起個畫面——
湊得很近的人雙目微微失焦,他躲在昏暗密閉的,身後外面是嘈雜凌亂腳步,他很快又回神,擦去眼鼻口耳溢出的血線,望向打開的留影珠——「小魏,拿著玉牌,去無相宗找凌莊......」
小庫的門被撞開,那人的脊背、手骨被踩在鞋底,寸寸、生生碾碎。
他悶哼一聲,斷續著用氣聲說:「不要報仇,只要保命,聽你......小師叔的話。」
炸開的血花蓋住畫面,那顆珠子「咔嚓」一聲碎開,露出化形前的血玉原型,靜靜躺在他手掌,溫熱如血。
魏春羽將血玉塞進肘後的深袋中,回首望了眼新壘好的土堆,壓下胸腔內將要爆發的咳嗽,走進呼嘯的疾風。
......
等他一路摸索到無相宗,又過去了一月多。
「上窮碧落」的裂隙捲走了他的生機,失了內力的魏春羽一步重過一步地爬上無相宗門前的青石萬階。途中數次眼前發花,摔滾下去。
等他看到那守門人,他手裡捧著玉牌派,顫巍巍舉起時指縫裡都是血。
「大青觀弟子魏春羽,奉家師姚春華之命,前來尋無相宗宗主凌莊!」
守門的弟子不過十二三歲,見他如此狼狽,給他放了個小清潔咒,但卻因不熟練炸了他滿臉水花。那弟子同他小聲道歉,予他帕巾與清水,又接過血玉朝里通傳去了。
然而沒走兩步,卻被一衣角袖邊繡著祥雲的青年攔下——「宗主心軟,時常往宗門裡撿垃圾也就罷了。但如今外頭竟是愈發過分了,什麼廢人累贅也敢自行貼上來,攪得修行之地不得清淨、烏煙瘴氣!」
「恆、恆師兄——」
魏春羽閉了閉眼,權當沒聽見:「這位仙長,家師與凌宗主是舊交,如今家師與整個師門,都遭了吳玉瀣毒手......」
那被稱作「恆師兄」的人冷笑道:「且不說那吳玉瀣本就是鄧芙的大弟子,修為高深,又是朝廷命官。你、大青觀多大的臉面,要無相宗為你出頭,成了眾矢之的?你若是有三分本事、氣性,就自己報復回去,做個更大的官?或是勝過鄧芙大弟子的功力啊......哦不對——」
「你已經是個廢人了,再也沒法修行了。」
他勾著血玉的長穗,將它隨手甩到了門檻邊的樹叢,居高臨下地瞥了門外髒污的人一眼:「梅長歲,好好看著門,別讓不乾不淨的人進來。」
梅長歲垂著頭,低聲應「是」。
魏春羽呼出的氣息顫抖,石階上撐著他的那口氣徹底散了,他扶著白玉門,在陡峭的坡上小心邁入雜草叢,去找那塊姚春華留給他的玉佩。
一隻沾了泥土的手先他一步拾起那塊玉佩,遞給他。
魏春羽跳車摔傷的那條腿又隱隱作痛,接過轉身時已藏不住它的顫抖無力。
梅長歲看著那道歪斜的身影,鼓起勇氣道:「現在宗主和少宗主不在,你放心,等他們回來,我就再和他們說一遍。」
魏春羽手裡擦拭玉牌的動作一頓,回身認真看他:「謝謝。」
肢體透支的酸痛與丹田處枯竭的隱痛,叫他的神智也遲緩滯澀了。
他抿了抿沒有血色的唇,聲音嘲哳低啞,鄭重地朝他行了拜禮:「大青觀弟子魏春羽,謝過道友。」
「家師姚春華,師祖鄧芙,觀中受吳玉瀣吳家人屠戮,血流成河,不肖弟子魏春羽奉家師之命,前來尋無相宗宗主凌莊。拜託道友轉述予凌宗主。」
梅長歲點過了頭,瞧著那人身影一步步矮下去,後知後覺地掏了掏囊袋——「等、等等!魏......魏春羽!」
魏春羽才回過頭,便被追出來的小童塞了一把靈石與藥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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