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重重山巒,霧靄沉沉,身後是零星碎語——
「梅長歲!你又做散財童子!才發的月給,你又給出去了?」
「總歸,他們比我更需要。」
「傻子!」
......
下了青石萬階,魏春羽勉力爬上了粗壯的老樹,在上面精力殆盡地閉上了眼。
鼻間都是叢林與自己身上腥濕腐臭的氣味,但困意更盛一籌。
被傷痛牽扯的那根神思,在混沌前又回想起無相宗那個討厭鬼說的話——
「你若是有三分本事、氣性,就自己報復回去,做個更大的官?或是勝過鄧芙大弟子的功力啊......」
來不及細想,他的意識就被睡意刮成零星落葉碎片,捲入夢境。
夢裡不在紫微洞中,也不是大青觀里,而是魏二公子時。
只是記憶亂得很,他分明還是那個未經磋磨的草包,眼前卻已見到了姚春華。
姚春華看著他,背手而立,沖他挑眉教他開始,一如從前在大青山上千萬次檢閱他的功課。
他一張嘴,竟然說:「師父,你這身衣服不好看,大白袖子配赭色比甲,和個爛木樁子成精了、還帶倆大翅膀似的。等我和二師叔下山,給你挑些年輕些的料子。」
姚春華沒理他,站的像樽石像。
於是魏春羽又說:「不見老的,我好想你。你怎麼才到我夢裡來?那個狗屁無相宗看不起人,什麼名字裡帶『恆』的還踩你徒弟手指頭,真的好疼啊。」
姚春華終於動了,轉過身來,面頰就淌下兩行血淚。
魏春羽心頭一驚,肝膽欲裂,正要抬手去擦,那血淚忽然又化作塵子被風颳走了——他的師父還是那個愛乾淨的清清白白的師父。
「讓我看看,這些日子你的功課。」
魏春羽夢中的手格外激動,立刻抽了劍,一個躍起橫劈砍斷了風,又抬手過頭轉腕將劍揮抖順了,再使花招,勁道之大,引山谷鳴嘯,飛鳥驚起。
一根癟瘦的乾草被劍風挑起,不慎將姚春華完好的面龐上劃了道白痕。
魏春羽下意識慢了劍招,腳下一抬就要近前。
但見方才呆滯如人偶的姚春華劈手奪了劍,在他手腕疼軟時,已將劍背硌上他脖頸。
這一抽一架,不長於技法,全是力道與速度。
魏春羽愕然,復又眼裡亮晶晶地驚喜喚他:「師父!」
只是姚春華漠然到吝嗇青眼朝他:「你的劍術如此疏忽,叫為師如何放心放你下山歷練?」
「我......」魏春羽心下忿忿,欲辨他不過憂心師父才收了劍,不是劍術不精練習不勤,卻見眼前景象、人像崩裂,又如雪片溶解將散。
他當下大驚大慟,朝前邁了一步,撞入姚春華胸膛,挽留之言未鑄成,夢境已潰不成形。
醒來時還是夜裡,他撐著頭髮了會兒呆,而後扶著樹幹小心地爬了下去。
抬頭一輪白月,縱然掛著稀薄雲霧,仍亮得叫人心生懼意,跟隻眼睛似的緊盯著他。
魏春羽被腳下泥水濺了半身,便沒有再看,苦行向前。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沙場扛槍再從頭(一) 小……
屈指三年。
仇恨能讓一個人變得天翻地覆, 而那個人定然也懷著攪翻天地的願望。
......
一橫長槍,勢頭凌厲地劈斷雨幕。
連珠的雨串不吝嗇地自帽檐滾下,模糊了青年面容。
——「既是敗將, 為何不降?」
紅槍所指, 乃力竭敵將, 他喉間雨血並混, 和出「嗬嗬」氣音。
黑鐵鏗鏘幾近刺耳, 粗暴地撕扯著人的精神,他們交手的破風聲蓋過了漸凶的雨勢。
「康糧人, 骨頭硬, 死也不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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