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只是求個自己安心。」魏春羽遲半拍地道,「柳大夫,找身體的事情,有眉目了麼?」
「我的寨子裡,常有外來人犯忌,每日的屍首堆積,蠱蟲都來不及啃咬。只是乾淨好看些的身體,恐怕少見。」
「那就及時撿回來些。無論是金銀,還是拿我身上的蠱蟲作試驗,我都不會食言。」
柳巫是由他救出來的,當時她被下了毒,困在裴懷玉身邊。裴懷玉一來是為懲治她湯宅中的助紂為虐,二來是讓嫪春厭對自己更死心塌地。
那毒刁鑽得很,只有下毒人的血能解。
但裴懷玉千算萬算沒想到,身份特殊的魏春羽的血,也能解此毒,也沒想到,魏春羽會因這個毒,同柳巫還有嫪春厭搭上線。
也是因著魏春羽的救命恩情,柳巫此刻多了一句勸:「過去有許多人執念深重,求我幫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我也束手無策,或者他們先一步死去,都沒有什麼好結果。這等生機渺茫之事,若是有可能,還是早早下了決心放棄割捨吧。」
裴懷玉的頭髮被床前人編了好幾綹,捋到一邊時,露出了另一邊耳後的紅痣。
魏春羽瞧了會兒:「柳大夫,人要是什麼都放得下,那就不像人了。」
「但你也知道,他的魂體脆弱,不僅換不了幾次身體,而且會耗損身體大量精氣神,註定短壽。」
總有永別一日。
「那又如何?難道我們就一定活得久麼?」
無言之際,正巧有隨從稟報,說是郎雋山來了,卻不巧被府內新來的琴師衝撞了。
「琴師?」
魏春羽心內疑惑,只來得及囑人不要進書房打掃,便急急拾階而出。
待匆匆至於中庭,那抱琴彈與郎雋山聽的,竟是孱姝。
只是二人和顏悅色,分毫不似稟報的「衝撞」。
魏鄭兩人這才鬆了口氣。
「自上次凱旋,我一直想著登門感謝您提攜,沒想到是您先來了。」
郎雋山年紀大了,松垂的眼瞼下露出兩枚鷹眼,笑時如山谷中打雷,震動不絕:「噯,洲君,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來,就像半月坡的那次突擊,準備的時間短了,反而暢快得多。況且我不來,也不知道你還喜好音律啊。」
雨水尋了魏春羽眨眼的疏漏,又打下一滴。
孱姝見那青年副將微微側頭,神色不虞地投來一眼,不由使力將琴環得更近。
「不過是聽來松松心情,沒有也不打緊。」
郎雋山和了幾聲,便將話題轉到婚配嫁娶上了。
郎雋山育有兩兒一女,兒子都及冠了,一個經商,一個任職宮內侍衛;女兒是年長得來的,格外疼愛,冠以「盛光」之名,便是要舞刀弄槍、闖蕩江湖,也都配了人手依著她。只是郎盛光年已二十又三,仍不願婚嫁,每每相看,便以嫌那男子貌丑、體弱、痴呆為由,統統推拒。
郎雋山十分頭疼,但未想到凱旋那日,郎盛光一眼相中了爹爹身後的小副將——春風亂吹,更叫馬背上那人顯出巋然不動的堅毅來,縱額發翻飛,遮不住劍眉星目、磅礴豪情。當日郎盛光便將「魏春羽」三個字翻來覆去嚼碎在唇齒間,央著父親去問姻緣。
郎雋山半驚半喜,在他看來,一個知根知底、前途無量的青年英才,能做自己小婿,是再好不過的了。他官位、功名、兵權都由自己握著,不必也不願將女兒嫁與高官,只要他放心、郎盛光喜歡,就再無要求了。
況且郎雋山在薦他做副將前,已經把他查了個底朝天——其父魏禎,曾任尚書,但幾年前在朝堂風雲中辭官,回鄉路上不幸被流匪殺害;其兄魏蘅景,能文善武,但喪父後銷聲匿跡,不再現身。其母早逝,不詳。
而魏春羽本人,幼年隨母親生活,受凍挨餓,幸而被魏家認回,享錦繡富貴十數年,及冠前忽而頓悟,感報國之重,遂毅然辭家,假平民之身參軍,斬敵英勇,屢次獻奇計,征戰六年不思歸。
家世清白,無父母侍奉,無妻妾情事糾葛。實在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當下郎雋山便是來探探魏春羽的意思,預備安排他們見一面。
魏春羽沒拂了伯樂面子,點頭應好,又與郎雋山約了回出遊,才將人送走了。
再回亭,鄭常慧道秦燭來信,告了辭,便只剩魏春羽一人。
春寒料峭,冷得亭邊的荷花雨鏈也抖了抖,顫出泠泠碎音。
亭中人的神思被勾了去,不知又飄到何年何月去,只遺下幽幽嘆息......
魏春羽時常會想,他究竟要走向何方。
二百年建國風雨後,留下的是空大而腐朽的建築。邊境戰亂,肉食者不管;民生艱難,上位者不問;更有冤情上表,討不回半分水花。
他想過的,他要像裴懷玉那樣自己當皇帝——如果別人都做不好,那就讓他來。可是這太難了,況且對一個居副將之職的毛頭小子來說,無外乎痴人說夢。不如另擁明主。
只是明主何在?
大皇子平庸,優柔寡斷,少有功業;三皇子聰穎,治水有功,然佛面獸心,視百姓為芻狗,暗中養了群惡徒,聚為「天火閣」,為利而使,無惡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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