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潭水將光亮阻隔在表面,裡頭是百年如一的寧靜。
休憩著的洞穴主人的一縷神魂,卻毫無徵兆地睜開了眼。
此間一些風、水、花、土、石,都隨他心而動,直直將那個來碰壁的人卷到自己跟前。
即便在修習者中也算得上佼佼之輩的洞主人,松出了些威壓,直到那俯身參拜之人咬不住滿口鮮血,噴吐而出,才收起現身。
「資質不過爾爾。」
「你來此何為?」
「你剛才說,你姓裴,非我大業始祖侖姓,我為何要將重託交付給你一個外人?」
汩汩水涌,勢漸急,如馬匹奔騰,如兩兵交爭,最終在一聲拍碎岸石的巨響後,歸於寧靜。
而闖入此中之人,口齒間的血液,也在鏗鏘字句的吞吐中,逐漸被稀釋不見。
......
常言道,智者一言,可抵愚者萬語;智者口舌,可作利矛堅盾,身不動而勝人兵刃。
然而這兩點裴懷玉都沒有體會到。
他做過十八載皇帝,自認說的話深刻真確,然而這洞府主人仍對他「文武兼施」、百般磋磨。
等他終於得見天光,已如被剝鱗開背的魚,皮洇血、肉受絞、骨傷折,而過久強撐的精神也幾近崩潰,在他被那兇狠無情的洞主人扔回灘上時,他真如一條死魚。
喉中的喘呼刺耳如風,但那已是他的身體能發出的最響的動靜。
裴懷玉歪過口唇,好叫粘稠血液淌出,在花葉撓在他面孔上時,他在心裡苦笑一聲:因著月華珠所食之血另有其人,這老匹夫覺得他智能不足,對他百般刁難才肯鬆口,這番苦磨,竟是比上一世還艱難痛苦許多。
他眼前的花莖已晃出了重影,叫他疑心自己還捱不捱得過去。
然而下一刻,他就發現不是自己錯視,而是這些花葉、乃至沙石湖水,都在震顫晃動,繼而那些繁盛的彼岸花被無形的力量托舉而起,又忽地在空中碾作齏粉,團作一隻光球,鑽入他傷痕累累的體內。
那股溫暖磅礴的力量,融進他筋脈氣血、四肢百骸,快速地修合著他的皮肉筋骨,甚至是識海與丹田。
他似有所感地抽動了一下,洞主人在與他獨處時建立的感應果然消失了,那殘魂的執念散了。
風快停了,唯有一句長嘆落在他耳邊、肩頭。
兩世相見,他一時也無言語同那將逝的殘魂說,在最後一縷風停在他鬢髮邊時,裴懷玉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奔向自己,於是安心被混沌吞沒了......
裴懷玉不知道,魏春羽其實等了他不止一天,而是整整八天。這時魏春羽早已讓鄭常慧以外的兩個黑衣人帶著阿星走了,出去找了遠求救,但沒想到用不上了,也幸好用不上了。
他接住了撲倒在沙堆中的血人,小心地與鄭常慧將他帶了出去,出山求醫的路上,恰好遇著了趕來的了遠。
雖則有那股神秘之力修護著他的筋骨肉身,但到底神機的勞累與精髓的消耗是不能立刻回復的,裴懷玉還是昏睡了月余,才惺忪醒來。
他此時所居,乃山中小屋,谷深人疏,花草無香,反而是雨後濕泥的腥氣最重。朝外望去,天高雲淡,風行也緩而悠悠,真真是世外桃源、愜意良居。
屋內不過一榻一幾,數隻矮凳,再有几上藥碗與枕邊幾條未編完的長穗,再無其他。
裴懷玉撐起身,捻了些碗底渣滓來聞,辨清並無不妥之處,便倒回了床上,盡心盡力地扮一個病患。
待傍晚門響,人進來屋內,行至床前,裴懷玉才趁其不備忽然出聲道:「將我這個病人扔在這裡,半日都不聞不問,你也不怕我悄悄兒斷了氣?」
第80章 第八十章 紫微洞飛奪秘寶(六) 風雨……
他身後那人悶笑出聲, 扳著他肩膀將人翻側過來,戲謔瞧他:「唷,我瞧瞧, 這最金貴難采的藥一天兩次地供著你, 斷氣沒?」
裴懷玉對上那隻光溜溜的腦袋, 瞳孔與整個身體驚得往後一縮, 佯作無事地道:「了遠法師煎的藥, 自然不能不好,我不過是玩笑幾句。」
了遠聞言, 仍笑眯眯地盯著他:「你誇的是哪份藥?你日日含服的藥是我制的, 但煎這碗裡湯藥、每日還灌不進你嘴裡十之二三的人, 卻不是我。」
裴懷玉道:「我瞧過了,這湯藥不過是起一般的補益之功,連開竅藥也無,於昏厥病人並無大用,為何還要每日忙活餵服?」
了遠斂起笑意:「我雖的確看他不順眼,但也不至於刁難他。全因他自己樂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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