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間小道上, 自盡頭出現一輛無人掌駕的馬車,隨著骨碌碌的聲音漸漸變大。
除草的農夫只是瞥了一眼,又見怪不怪地彎下了腰。
這裡是與無相宗「天階」相接的小村, 因著有大宗瑞氣庇佑, 風調雨順, 甚則連腳下百姓都要長壽些, 稱得上是個小「世外桃源」。
但小村與仙門卻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關係。仙門裡的人怕沾因果, 不理塵世;小村中的人若要進仙門,需得先過五千級風寒暑濕燥火盛極的「時階」, 再過五千級各類魑魅魍魎的幻象侵擾的「心階」, 若是心中一悸、腳下一錯, 恐怕就要落得個粉骨碎身的下場;抑或是熬過了,也要拖著副千瘡百孔的病軀無功而返。遠不如守著家中一畝三分地實在、安穩。
而那輛由術法牽引的馬車,在天階前停住了,裡頭出來一行人,有男有女,其中袖子寬得兜了兩管風的仙人甩出個清潔術,又扔出個乾坤袋和靈寵袋,便將那車馬都輕鬆收起, 繼而與另兩個仙人提攜著行動不便的病號, 徑直走入了門洞大開的傳送陣。
正在那陣門將闔之時, 卻被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石子卡住了。這真算得邪門,因著陣門賦了靈力,凡物觸之必落得個碾為齏粉的下場, 但這泛著熒熒藍光的石頭卻硬生生抵住了門,又被颶風吸入陣內,叫整個陣法消失時都不同以往地炸出雪亮的白光......
這是魏春羽第三回到無相宗, 也是頭一回沒有爬那磋磨人的天階。
他手腳雖接了回去,但傷痛未消,便在凌亭生的安排下順水推舟地在無相宗內住了下來。
縱然在紫微洞祭壇前,一個無相宗內的陰謀算計,自江鶴語焉不詳的話語裡顯露,緩緩綻開在他面前。但比起在外被瘋狗似的侖佑追殺折磨,他還是寧肯待在與師門有些情誼的無相宗。
宗門內也無甚麼大事,魏春羽便常常與已成了內門弟子的梅長歲捧著烤蜜薯與別的靠傳送陣自山下偷渡來的吃食,坐在一處瀑布前。往往這時阿星都在研究門內弟子的招式,甚至改頭換面收錢又收知識地替人上課,他鮮少與他二人一道悠閒度日。
梅長歲吃紅薯還是不愛吐皮,待那焦脆甜蜜的外皮與軟糯紮實的芯子一齊滾進了他肚子,把積壓的氣息擠出來,他就要再念叨一次師長「謎語人」的行為:「就算『洗心潭』洗心再怎麼重要,也不能把我扔這兒來一個月不管不問吧?我從前的功課至少說的明明白白,這回我一問再問,都沒人告訴我心要怎麼『洗』!我總想著,沒準是凌恆之又在師父面前說我壞話,挑撥的!」
要是魏春羽耳朵里有牙齒,這席話一定被嚼得比食糜還爛。
他隨口應過梅長歲委屈的叫喚,收起了點火的小法術,苦惱地轉了轉一半金黃一半漆黑的鵓鴿:「這......你還吃嗎?」
梅長歲氣憤的喘息聲一滯,揣起了甩來甩去的袖子,果斷道:「吃!這不還有一半是好的嗎?多謝洲君!」
鴿子皮脆肉緊,在梅長歲嘴裡溢開辛香滑嫩的滋味,叫他眼睛亮了又亮:「加了豉油和蜂蜜烤的就是香,我覺著這隻鴿子我能連骨頭一起吞下去!」
魏春羽得意道:「揪著只鵓鴿作甚——我會的可多呢,就連當初打仗,我和十七個弟兄因為雨黃沙與隊伍失散,不得已吃蠍子時,都是我拔刺弄熟的。」
「洲君在,看來都要失用了。」
魏春羽豎掌「欸」了聲:「一碼歸一碼,雖然下頭的食材都不如無相宗里靈力溫養著的茁壯鮮美,但到底是『偷』來的,少了那些提心弔膽驚心動魄,豈不無趣許多?」
梅長歲將翅尖也啃得仔細,聞言連連點頭:「是極、是極。不過話說回來,聽同門講,長老們約莫籌備著什麼大事,堂拖得也少了,臉上憂心忡忡,人也神出鬼沒的、想去長老堂看到人影都難,大約也顧不上我們這些小動作......噯,洲君,你同少主走得近,你有聽到什麼風聲嗎?」
「不曾。」
「罷了罷了,也不是什麼大事,要真是天罡門和我們鬧起來了,也不是我們能左右的。」
瀑布濺起的水柱分岔,作幾顆串起的涼珠,將魏春羽肩膀上的水痕洇得更濃。
他手裡零碎的火星噼啪,由補築修護得七七八八的經絡傳遞著源源的溫熱力量。那些附著在殘缺神魂邊緣的乾涸靈力,也在無相宗少宗主的焦心勞護下,有了微弱但時刻長養著的生機。
就連被他刻意推搡進記憶深處的、以為再無機會念誦的術法咒訣,都又有了重見天日的機會。
他也在想,如果那個針對他的算計還存在,無相宗等的時機,是不是就要到了。
那些被梅長歲提起的異常,會是朝他張開的大網嗎?
魏春羽才不會傻到覺得,天下有空手套白狼的好事,無相宗替他重塑溫養著的,可是半副魂靈啊。
接下來的三個月,魏春羽一邊籌備著離開,一邊仍在作個瀟灑清閒的客人。
他暗中聯絡到了鄭常慧。在紫微洞中等裴懷玉時,他們說開了話,過往的情誼大約也如塵封多年、再次被觸動的毛線團一般,松落了一道細線搭到了現在。魏春羽想,或許他能幫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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