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進三間的宅邸,門前石階,房下屋檐,都能瞧出有了年頭。這地方不算軒敞,卻被她打理得很乾淨。
行至後園,這裡的花比庭中要多上許多。
時已初夏,園中奼紫嫣紅,團花錦簇。她一身淺碧色的衣裙,烏髮銀簪,站在其中倒也翩然——
如若手中沒拿那把花鋤的話。
林瑜將兩邊袖口挽到了肘後,露出雪白的胳膊,將裙擺收到身前,一番準備之後,便蹲身刨起了土。
顧青川在樹下站定,靜靜望著她。
這處後園顯見是被原主人荒廢過的,現下這一小片雖能入眼,比起南京園中的花圃,卻還是差得太遠。
這便是她費盡心思逃出南京,要過的日子麼?
那襲淺碧色的衣裙還蹲在花間,頂著盛日,用花鋤刨出底下的花莖。她做事一向專注,只盯著眼下,絲毫沒聽見前院的叩門聲。
顧青川瞥她一眼,回身去了前院。
他過去的時候,大門已被推開,門邊站著一個圍著深色布裙的婆子,鬢已花白,站得卻是穩當,手裡還端了一碗豆腐。
與人隔著五步,顧青川停了下來,「何事?」
阿婆向庭院裡邊探了兩眼,見出來的只有眼前這個生人,穿著樣貌皆不似住在這附近的市井小民,不免疑惑。
「我來找王公子,這位公子是——」
從前街回來時經過了一家賣豆腐的鋪子,這老婦人身上有著相似的豆子味,想來是和雀兒相熟的街坊。
顧青川道:「我與她是舊相識,若有事,直接告訴我亦無妨。」
「原來如此,怪不得你與王公子口音相像。」阿婆笑了起來,把豆腐端給顧青川。
「王公子自從三月前典屋住下,便一人住在這兒,難得他要招待朋友,這碗豆腐給你們拿去,雖不是什麼大魚大肉,好歹算添了個菜。」
「不必了,現下還——」顧青川還未回完,便被一聲哎呦打斷。
「公子快莫見外。」阿婆道:
「上回要不是他給我屋頂補好了瓦,我老婆子少不得要染一場風寒。今日壓出的豆腐比平時的要甜,我知道王公子喜歡這甜的,特意給他留出兩塊,快莫推辭了。」
顧青川聽她說完話,手中跟著多出了一碗豆腐。
他著實不習慣應付此類場面,聽到身後有人走出,半側過身,看向來人。
林瑜要去的是前院的酒作坊,她已經將好幾株花連著根莖挖了出來,花盆已經沒有了,得另外找個容器。這裡原先賣酒,酒作坊里還存了不少罈子,將就也能用。
一出來,便瞧見了站在門口的兩人。頓了頓,她開口道:「阿婆?怎麼這時候來了?」
婆子眼睛用力睜了睜,「你,你是……王」
花莖還晾在地上,林瑜急著找罈子,不好意思笑了笑,「是我。阿婆若是得空,先進來坐一坐,我馬上就過來。」
衣裝與模樣都換了一番,仍是有王公子的影子,住了三月的街坊竟是個女子,婆子驚詫之後連連點頭,應道:
「公子……姑娘只管先忙,我沒什麼事,就在你這裡站會兒。」
淺碧的裙擺一晃,又匆匆消失在庭前。
林瑜忙活了好一陣,才將後園中那些需要照料的花挖了出來,換進壇中。
忙活許久,已經香汗淋漓,她拍淨手上的土,也顧不得擦,抱起其中兩盆拾步回了前院。
阿婆已被引進堂屋坐下,桌上還有一盞新倒的茶,林瑜怔了怔,轉頭望去,房中不見顧青川的身影,只有一個眼熟的護衛站在角落。
阿婆一見她便站了起來,又是好奇又是擔心,「王公子……你怎麼變成了姑娘?先時那位公子……他……」
林瑜道:「我原是與家中吵架,賭氣才跑了出來,又想女子身份不好過活,改換了男裝。也是貪玩,圖一時新鮮。」
既是一時賭氣,怎麼到了外地,不是賃屋,而要典屋來住?
阿婆半信半疑,卻沒深問,只嘆道:「竟是如此,如今姑娘的兄長找了過來,只怕要回去了。」
林瑜點點頭,將兩盆花放到桌上。
「阿婆,我在後園種了許多花,都帶不走。這兩盆桔梗送給您,再過兩個月就能開花。等入秋後挖出根莖,配上紫蘇煮出來的湯可以開宣肺氣,治咳祛痰,您喝了正好。」
阿婆連忙道謝,「姑娘竟還想著這些,我每到秋冬便咳嗽不止,這回又聽了個偏方。」
林瑜又道:「這花也好照理,只別澆多了水……」
阿婆已在此俄延了一陣,聽她說了內情,便有些想回去,哈哈大笑:「姑娘放心,我老婆子種了許多年的菜,養盆花也不在話下。」
林瑜想到她家中還有孫兒要照料,適時止了後話。
「那阿婆先回去罷,虎子找不到您該急了。」
又轉向那護衛,「你把這兩盆桔梗送去阿婆家裡可好?」
「是,姑娘。」
阿婆走後,林瑜尋了張圈椅坐下,偏頭便看見了落進窗間的日光,秀眉微蹙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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