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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衡玉本就知道自己與謝衡瑾的差距,劍修目盲是為重殘,從前謝衡瑾朝他出劍卻沒能傷了他,並不是因為如今的他有多強。而是因為謝衡瑾在第一次劍招落空後,便失卻了殺心。

換句話說,謝衡玉早就知道,謝衡瑾比起想殺死他,更想弄明白他的護體劍氣究竟是如何形成。

而如今的謝衡瑾,心魔重現,是徹徹底底對他起了殺心。

謝衡玉抬手抹去自己嘴角的血漬,緊握的手掌緩緩鬆開,臉上掛著幾分釋然的淺笑:「出劍吧。」

他重複從前無數次對謝衡瑾說過的這句話,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院落陷入漫長的死寂,謝衡瑾直視著兄長狼狽的身影,周身那浩蕩展開的魔息,每一毫分都在叫囂著他的不甘與仇恨。

謝衡玉是他一切痛苦的出口,他恨了他這麼多年,苦怨生出的魔息足足滋養了魔族邊陲的一個小鎮。他破壞了謝衡玉曾擁有過的親情、名望、身份,甚至引導他與池傾的愛情陷入一敗塗地的境地。

在他以銀葉谷主的身份與謝渭相見之時;在他蟄伏於暗處,靜靜注視著謝衡玉和池傾的初見時;在他在玄冰火山的荒原上譏笑著謝衡玉得知真相的哀慟時……

他的心魔一直在壯大,他恨不得一次次將謝衡玉踩在腳下。

這是他應得的、這是他應得的。

謝衡瑾冷冷注視著謝衡玉,手中緊握的劍不在顫抖,他雙眼漆黑,蒙著濃重的魔息,霍然抬劍,起勢凌厲地朝謝衡玉斬去。

然而就在謝衡瑾劍勢起落的瞬間,他瞳孔俱顫,忽然捕捉到了謝衡玉周身那孱弱不堪,卻又瑟瑟發抖的劍意——許是察覺到死亡的逼近,那護體劍意竟然試圖突破謝衡玉的壓制,孤注一擲地朝謝衡瑾而來。

可是……謝衡玉為何要壓制那護體劍意?是不願螳臂當車,還是……

謝衡瑾眯起眼,在那千鈞一髮之際,忽然察覺到了那透明劍意之中,竟然細細纏繞著理不清的墨色|魔息!

謝衡瑾腦海中轟然炸開一陣雷響,周身四方天地仿佛都在震盪,那被他反覆抄寫幾十遍的心經,此刻終有一句話,清晰可辨地自他腦海中浮現。

「無色澄明之境,得大自在。」

他反覆謄抄的幾十遍中,從來不曾明白——什麼是無色,什麼是澄明之境,什麼是大自在。

可是現在,這些仿佛都不重要了。

他明確地意識到——謝衡玉是在求死。

為什麼求死?

——因他生了心魔,那護體劍意中糾纏的絲絲縷縷墨色便是證明。

謝衡玉從妖域返回天都,又從唐呈別院搬回謝家這小小院落,如此漫長的歲月中,沒有太多人見過他,更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戈壁州經歷了什麼。

除了池傾與謝衡玉本人之外,只有謝衡瑾最最清楚那一切。

謝衡玉會生出心魔,他早有所料,只是他沒有想到,謝衡玉竟想以他為劍,替他了卻心魔。

不管那大自在的無色之境究竟是什麼,他才不如他所願。

謝衡瑾手一抖,在劍招釋出的須臾驟然反手,魔息同時反噬,連同浩蕩的劍意一同自謝衡玉面前抽回,重重打入謝衡瑾的體內。

長劍在收回的須臾脫手落地,謝衡瑾捂住心口連連疾退,全身骨骼在那被魔族邪術勉強拼湊的身軀里咔咔作響,他低頭盯著自己的指縫,遊絲般漆黑的魔息正從其中溢出。

而在謝衡玉的神識視角中,謝衡瑾背後那暴虐的心魔魔障,此刻如被撼動,竟顯出幾分頹勢。

他垂下頭,默默收回了神識,忽而頹然倒地,朝著倒轉的天地輕輕笑了一聲。

他不是輕易求死的人,可這麼些年,也活得十分厭倦。

激謝衡瑾向他出手,他本就做好了兩種準備。一種,他借謝衡瑾之手根除心魔,下場或死或殘,倒也清淨……

還有一種,便是如今的情形——謝衡瑾臨時反悔,不再朝他出手,而這決定對於謝衡瑾的心魔而言,也不失為一種重挫。

只是,謝衡玉此刻覺得很累。

甚至對他而言,或許還是第一種結果,更加乾脆簡單一些。

他在地上躺了很久,院落中很是寂靜,謝衡瑾強行收劍遭了反噬,如今的情況並不比他好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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