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陟將酒杯輕輕挪了挪,沈淨虞為他斟酒,一點一滴滿了杯子。
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看向他:「崔陟,這輩子終於到了尾。」
崔陟喉頭哽塞,他咽了咽喉嚨,聲音有些變調,低啞似乎帶了懇求。
「下輩子,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臨到了頭,他反而畏畏縮縮,不敢再以問句問她,他害怕,她會給出另一個答案。
霸道了一輩子,到最後,還是做不到放開她。
便是死,他都不敢讓她死在前面。
他知道,如果沈淨虞先死,她肯定會毫不猶豫,不會回頭地離開,決不留戀塵世,決絕地投胎轉世。
所以,他要先死,這樣他可以等著她,抓著她……
近些日,崔陟經常想起苘川時的那段日子。
想到她那時候是如此的開心明媚,吸引了他的全部目光。
想到他和沈淨虞毫無芥蒂地坐在石桌前閒談。
還有那個夏日,他情難自禁,在她吃醉酣睡時想要伸出撫摸的手。
過往記憶的美好,稱得他更為可笑。
「我最近總是想起苘川的時候。」
「不知哪一次,你向我展開笑顏,邀我一同品嘗芙蓉糕。」他的神情懷念而沉醉,牽出的笑容幾分像當年少年。
他格外鄭重,笑意漸濃:「大抵那時,你就像花種一般扎進了我心裡,慢慢地,生根發芽長大。」
沈淨虞握住酒杯,她低了眼,看清了杯中酒,怎麼能一點也看不出添了毒藥。
崔陟自顧自地回憶,忍不住想:「如果當初——」
他生生停頓,說不出口。
悔不當初,這個詞有一日也能貫穿他的大半生。
他後悔選擇了最無法回頭的方式,後悔傷害了沈淨虞。
這些年,千萬斤的重石壓在他心間,愧疚與虧欠,後悔與自責,他知道,他該放手。
但他做不到放她走。只消想一想,她再也不會回到他身邊,崔陟便痛不欲生。
他知道,他的阿虞太狠心,她決計不會回來,這一放手,就是再也不見。
他做不到。
複雜矛盾的情感折磨了他十幾年。崔陟認命,或許,他就是個壞種,是個瘋子。
他沒有資格後悔。
「阿虞,我對不住你,我……愛你。」
他還有很多話想說,都咽了回去。
以他罪孽,當是要地獄的,怎麼還能和去極樂的沈淨虞相見。
可他不甘心,一如固執,任何可能的機會都不想錯過。
他喝下了那杯酒。
沈淨虞的手顫了顫。
崔陟看到了,他笑了。顫手的那一下,他就當是為了他了。
不知過了多久,心臟麻痹,他坐不住倒在了地上,渾身抽搐痙攣。
他攥住了她的手,目光緊緊停留在她身上,不舍留戀,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沈淨虞閉了閉眼,她把他扶到矮榻上,為他整理衣衫,細緻地擦乾嘴角的血跡,撫平因疼痛蹙起的眉宇。
她靜靜看了好一會兒,太久太久沒有仔細看過這張臉。
歲月之下,他也老了,不似年少的青澀和意氣,鬢角什麼時候生出了幾絲白髮。
他的腰間還戴著,在邰州她隨手買的玉佩。從搬家那天開始,一直都戴著。
沈淨虞躺回了床上,她沒有喝酒,盯著帳頂,只覺得這一生造化弄人。從遇見崔陟起,徹頭徹尾的悲劇。
她知道這次睡著就不會醒來了。
不知是不是崔陟提及,她的思緒不知不覺也飛回了苘川。
許久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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