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振良用力咽了兩口唾沫,才沒咳出聲驚醒她。與此同時,他悚然意識到: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是家裡唯一一個爬出通天蜀道的人,此後見了祖國的名山大川、關隘要塞,又追隨著旗幟到更遠的地方,要去建立了不起的功業。而此番回家,他遇到了一個小腳女人,她從來沒離開過蜀中半步,頭頂六龍難逾之峰崖、腳臨瀑流湍急之川淵,巉岩絕壁間,一錘復一錘,給他把蜀道鑿了出來。
忽然,霍眉睜開眼,把煙在玻璃桌上摁掉了。不知處於怎樣的原因,霍振良往門後一縮,以為她聽到了自己的動靜,實際上並沒有。她掏出二十塊銀元放在桌上,旁邊挑釁地擺上抽了一半的煙,走了。
其實明天母親還想去藥鋪、布料店看看,振良還要見一個在巴青工作的同學,但是她不奉陪了。自個兒去吧。
深夜跑出來實在不是個明智的選擇,因為漱金的鑰匙託付給劉靖了,她沒法回去,一個人在大街上遊蕩更是不安全。只是一股火氣燒得她坐不住,必須在寒夜中散散才好。散著散著,火倒是消了,寒氣侵體,叫她打了好幾個冷戰。
蔡行健算是黃了,范章驊那裡根本沒指望,現在霍振良放棄了安穩工作的機會......我怎麼辦呢?狗日的男人,一個都靠不住,我怎麼就不是個男人?
朝著有燈光的方向漫無目的地走,居然走到了一家藥店門口——當然不是林記。秉持著這個行業救死扶傷的衷心,有些中藥店是二十四小時不關門的。
她問:「花柳清毒丸多少錢?」
「一包二十顆,三十塊。」
「......」她翻了個白眼,「你們不會做生意。妓女本來就窮,定這麼高的價,到死也買不起。若是價格定低一點,倒還有銷路。」
店員不耐煩道:「我只是個賣東西的。你買不買?不買滾。」
「我要在這裡睡覺。」她振振有詞地往櫃檯對面的長椅上一躺,見店員要來攆人,笑道,「我有花柳病,你敢碰我?碰了回去長毒瘡。」
店員大為震撼,咕噥著罵了一句,竟真不知把她怎麼辦好了。霍眉於是在這麼個風口的地方湊合了一夜,醒來腰酸背痛嗓子癢,拖著腳步回了漱金——當然沒忘記去林記晃一圈。她感覺自己好像要發燒了。
張大娘回來了,漱金的日常事務又回到她們肩上。但霍眉告假告的是兩天,一回去先打熱水洗了個澡,洗著洗著都快暈過去了,這才擦乾換上衣服,打算回寢室里再睡一覺。
醒來時都到下午了,她習慣性地把手伸到床下想掏鞋墊出來補兩針,掏了個空,忽然想起那麼厚一沓鞋墊全給魯七了,忍不住大罵一聲。飯也沒胃口吃,而且她懷疑在廚房遇到大家,一定會被問「你不是要出去兩天嗎」,要她如何作答?
睡也睡不著,消遣的東西也沒有,她枯坐了幾個小時。
你看,讀書還有一個好處就是——你在腦子裡構建了另一個世界,永遠不會感到無聊。而她的消遣從來就不多,若能湊齊四個人、再加一副麻將自然是最好;兩個人的話,那就鬥嘴玩,亂七八糟的話怎麼好玩怎麼說;一個人嘛,若能四處閒逛尚能解悶,若像現在這樣枯坐著,她就只能思考一些淺顯、但是很重要的問題:我二十六歲了,我
怎麼辦呢?
哲學問題讓哲學家感到痛苦,而霍眉的痛苦就不一定比哲學家輕了,想著想著陷入無意義的困境,甚至覺得活著死了沒什麼分別的時候也有。
所以她愛勞動,是因為她沒得可玩。
到了夜晚王蘇她們回來,看見她,估計心裡都裝著疑惑,但見她睡著了也不方便問。霍眉就在被子裡思考賺錢之道思考到四五點鐘,然後穿上衣服到大門口,等著劉靖來開門。
劉靖啥也沒說,把鑰匙還給她了。
她懷裡揣著三雙鞋子,是僅剩的、沒有給魯七的鞋子,按著家人的尺碼做的。他們比她晚半個小時到火車站,她不想跟振良說話,心裡卻覺得愧對母親,不知道她要買的藥和布買到沒有。更何況經過一夜的思考,她認為探望自己應該還是他們此行的目的之一:母親第一個指令就是「先去看看老大工作的地方」呀。跟有八百個心眼子的自己不同,母親求人辦事從來沒有戰術,想到什麼說什麼。
等母親單獨來上廁所時,她終於找到機會,把三雙鞋子塞給她。
母親睨著她,陰陽怪氣道:「巴青真是把你養嬌貴了,勸人也沒勸成,脾氣倒是大,說走就走。」
「媽,還是得跟你說個事,我今年寄的錢估計會不如往年多了。」她含糊地說,「不是我在嬌養自己,行情有變,工資下調了不少......」<="<hr>
哦豁,小夥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www.loushuwu.ccl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晨雨小说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