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步,竹林稀疏。
三十步、四十步,腳下仍是平常的黃土。
他們住了腳——不能再向前了,前邊憑空出現了個斷崖。
魏春羽剛要問「你是不是找錯地兒了」,就見裴懷玉微微側過臉,那浸潤在金光里的眉眼舒展開,竟露出些不合時宜的殘忍的愉悅來,瘮得他心裡一慌。
「玉、玉錚?」他想說,找不到就換個地看看,別一根筋地把自己都給氣笑了、逼瘋了。
「還要往前嗎?」裴懷玉朝他挑了挑眉。
魏春羽搖了搖頭,有些驚慌地自他手中抽回袖子:「我們的步子可能太大了,可能碰巧走過了。不如......我們在附近找找?」
「好啊。」裴懷玉頷首,終於從崖邊的亂石叢中回來,「你這麼相信你娘嗎?或許根本沒有那個石室呢?」
魏春羽捏了捏放在袖袋信紙,仿佛被思考拖延了速度似地,極慢地眨了眨眼睛:「不會的。那一定是很要緊的東西,母親不會愚弄我。」
「恐怕只是對她很要緊的東西。」裴懷玉哼笑一聲,放輕的聲音散在風裡。
魏春羽沒聽全,疑道:「裴兄?」
山風颳倒了連簇野草,慘白的天穹下,人就是極小的螻蟻,命途本已足夠坎坷,偏偏還要互相欺騙算計,讓彼此活得更加艱難。
裴懷玉搖了搖頭,陪著他一道找。
日頭西沉。
二人兜倒了腳下的草莖,踢歪了沿途的礫石。
魏春羽甚至將幾條縱橫攔路的竹子費力挪開了,他仔細鑽研落腳的每寸土地,甚至發現了動物的巢穴,也沒有見到石室的蹊蹺蹤跡。
還是裴懷玉看不過去攔住了他:「阿魏,歇歇吧。先吃些東西再找吧。」
魏春羽的手與面頰上都落了泥垢,他心中焦急,又忍不住去咬嘴唇,但也知這樣亂轉很難成為碰到「死耗子」的「瞎貓」:「好......玉錚你說得對。你且幫我從袖袋裡把手帕和乾糧掏出來,我手髒。」
吐出後半句話時,魏春羽撮了撮指尖的塵垢,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顯出些潔癖的本性來。
裴懷玉「唔」了聲,方才都是魏春羽在四處撥弄,自己的手上倒的確是乾乾淨淨的。他將自己的袖子撩到肘彎,小心地避開魏春羽袖沿的污濁,伸手進袖管時難以避免地貼到對方的皮肉。
他的體溫比魏春羽低上一些,蹭過時像蕭瑟的寒風掠過枝頭顫巍巍的花芽。
魏春羽像警惕的動物受驚那樣輕微地抖了下,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記起裴懷玉是個病人:「你......是不是很冷。」
裴懷玉將帕子抽出來,上頭還縈繞著若有若無的香粉味。他一邊垂眸看著略顯狼狽的人擦拭手指,露出被凍紅的底色,一邊有些疲憊地張口道:「冷。所以我們最好早些找到地方過夜。」
「我們今天不下山了?」
火摺子被開了蓋子,輕輕一吹便竄出了火。紅焰黃芯的火光落在裴懷玉眼中,成了兩個小小的光點,他將帶來的鍋盔餅懸在火上烤熱了,掰開一半遞給對面那個眼巴巴看著自己的人:「來不及。上山半天下山半天,拼拼湊湊地找,再留一個月也辦不成。」
魏春羽啃了口餅,借著嘴裡的含糊勁兒假裝不經意道:「其實我自己留這兒就成,你身體不好,下山去也沒什麼的。」
裴懷玉的面色沒什麼變化,但魏春羽隱約覺得他有些不高興了,補救似的貼上一句:「畢竟......這是山上,夜裡天涼。」
光線暗下去,鬧攘的山蟲此起彼伏。
裴懷玉的面容背著光,兩隻眼睛也像山中的螢火一樣亮著幽微的光。魏春羽覺得他是有話要說的。
但他遲遲不開口,總讓魏春羽疑心是自己做錯了什麼。
可在山上找石室,本就是又要運氣又得出力的難事兒。即便是找到了,並且母親有些留下的東西,想來也不會太貴重——畢竟母親最後幾年同自己過得窮困潦倒,也不會剩下什麼,更沒有分他人一杯羹的本錢。
在魏春羽憂思深慮之時,裴懷玉忽然眉頭一蹙,正聲道:「有人來了。」
......
「哥,這大荒山還有個名字叫紫微山,說是有龍氣呢。」
杜居仲「呵」了聲,一巴掌拍在弟弟頭上:「沒有龍氣誰到這破地兒來?那些道士不是說這兒是福地嗎?還尋寶呢,格老子的,走半天連墓都沒挖著一個!」
「那些玩意兒要是好找,不早給挖沒了嗎?照我看,什麼蹤跡都沒有,就說明什麼都在。」弟弟被拍了腦袋也不惱,討好地沖杜居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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