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人的風撩起魏春羽的鬢髮,還不知死活地將他的衣角拉扯到裴懷玉身上,他聽見自己乾巴巴道——
「三年,我以為你死了。」
裴懷玉微微歪過頭看他,才發現眼前人已經同自己一般高了:「那現在看到我,你高興麼?」
兩個對峙的碑,看著他們兩個對面的人,真是奇異的場面。
「當年,」魏春羽避開他的玩笑話,問,「大青觀的事,所有人真的都......沒了?」
裴懷玉眨了下眼,似乎有一句真正想說的話自眼睫間漏出去了:「你不是都知道了麼?知道我重來了一次,還是放任他們遭難。」
魏春羽捉住他的袖子,目光一點點上抬,直至與他對視:「玉錚,別說反話。我記得的,在下山的路上,你給師父、清一師叔、善淵善時、甚至是借住的善信,都買了禮物。」
「別說了。」
「後來你還找過吳玉瀣,但是被重傷了,是也不是?」
「阿魏,」裴懷玉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給我留些體面吧。」
天涼了,竹林中又起了風。
魏春羽抬手掐住一片癟葉,說:「你被重傷了,無論是湯家的解毒秘寶,還是你的獻舍人,都無法力挽狂瀾了。所以你迫不得已,找回我這兒來了,是也不是?」
「那阿魏,」裴懷玉神色未變,甚至帶著鼓勵意味地微微笑著,「你願意幫我嗎?」
腳下的浮土被魏春羽使力碾了碾,表面頓時細碎。
那個已經不常笑的副將終於抬了頭:「好。」
他對上裴懷玉微微錯愕的神色,從容道:「我無牽無掛,給你。只是,你要和我回去,我還有些最後的事要做。」
裴懷玉被他直率的眼神看得一愣,繼而眉眼一展,登時恍然,笑得不能再真心:「你有事,我自然是陪你去的。」
直到後來,裴懷玉被他綁了手腳,吞沒於口齒間,才知道這小子騙他。
帶著人下了紫微山,魏春羽跟著郎將軍奉旨面聖。
郎將軍叫郎雋山,因在軍中巡視時總揣著把寬大的鱔頭魚刀,又被人稱「刀將軍」。刀將軍很賞識魏春羽,最初只是因他力大勇猛多看幾眼,後來則是偶然聽見魏春羽與其他士兵交談,屢出妙計,郎雋山大為驚喜,將他軍中品級一提再提,還在回稟的軍書上記了他一功。
大業朝中,原先武將中,裴鴻勢重。聖上忌憚,有意提拔一批親近的武官與之抗衡,郎雋山便是其中之一。這次打了勝仗,皇帝更是褒獎有加,連帶著魏春羽等一干軍官,也得了賞賜。
郎雋山得封四品忠武將軍,魏春羽被封了七品武功郎兼校尉。此外更有些財物寶物等御賜之物,受賞後,聖上又命內侍引他們在宮中觀賞。
郎雋山去輪值侍衛那探望舊友了,魏春羽便與他分頭,轉頭進了御花園,便叫內侍不必再跟,只在來時入口等候便好。
長葉高樹下,一隻抵著堅實樹幹的手隨著喘息收緊,走近便見著那上頭汗涔涔的,又有青筋隨苦悶聲凸顯扭轉。
孱姝就是這時撞見魏春羽了的:「大人,您不要緊罷?」
濕漉漉的殘花被來人踩過,斜斜遞過來的一隻帕子,被一條乾瘦的小臂托著,魏春羽頓了頓,抬眼便撞見一張男作女妝的美人面。
實在是古怪的裝束,厚重的脂粉壘成一張假麵皮,僵硬的媚色叫人看不清他神情,更不見他本來面目。但他身形高大,音色與喉結難以掩蓋,即便裝束舉止都肖似女嬌娥,也無人真的輕信。
魏春羽對上他含笑的眼睛,慢半拍道:「我無事,你認得我?」
那男子指了指宮牆:「不認得,但我認得這裡是何處。你裝束不像太監,又不是總來毆打我的熟面孔的主子,那想必就是不常進宮的大人了。」
魏春羽道:「他們為何打你?」
孱姝側過面來,露出另一半臉上模糊的瘀腫,笑得渾不在意:「我生來便是這樣個命。生母是穢亂宮廷的繡娘,生父是不做擔當的內侍。幸而浣衣的宮女看我可憐,偷偷把我塞在暗櫥里養大。」
「哦?那你這樣跑出來,不怕牽連了那個宮女?」
孱姝捋了捋髮絲,仍舊將臉側過去,只將姣好的那邊朝向他:「她在落花前病死了。我去求了發現我的太監,同他們做那腌臢事,但這回我沒能及時將藥帶回來。」
魏春羽咽下了貼身備著的丹藥,氣終於喘勻了,才顧得上抬眼瞧他:「你將這些告訴我,想做什麼?」
「她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只是如果有可能......我想替她去宮外看一眼。」
「我們非親非故,本官做什麼自攬麻煩。」
孱姝朝四周望了望,自懷中掏出個匣子:「這是我的全部了,還請大人可憐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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