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肉醎豉是將精肉切成骰子模樣,拌過了鹽,再同炸過的姜、豆豉和若干香料翻炒後而成的,色金黃,外殼酥脆,配酒解膩更佳。
魏春羽不由多看兩眼。
那莊家還在說著:「這張雨生無父無母,更無兄弟姊妹,吃百家飯長大,原本東街人善,都願意照看他,但後來他手腳不乾淨,不僅吃人飯食,還卷人錢財,漸漸大家都不大理他了。他大約是知道自己不討喜,也不叩門擾人清淨了,只是每回殺了魚,那刀與襜裳上的血不僅不洗不遮,還要帶著滿身血腥氣出來兜幾圈唬人。街上的幼兒都是被他嚇大的呢。」
裴懷玉嘗過了酒液,將四方酒壺推遠了,才發問道:「他平日裡可有交往密切些的人?」
魏春羽往上補了句:「是啊,尤其這半年。」
莊家搖頭道:「他也不過是我的一個客人,只是那錢還的突然,才叫我印象深了些。」
在片刻靜默後,莊家又突然道:「不過應當是沒有的,回回催債去尋他,都是一個人,除了在我這賭坊里,有些親近些的同好。譬如——二位瞧,他左手邊的那個。」
正此時,樓下一桌忽然哄鬧起來,甚則有兩人互相扯牢了對方衣襟,下一刻其中一人又以頭作杵,痛擊對方前額,同桌人見勢不妙,上前拉架,在混亂中也挨了一拳。
莊家眉心一緊,驚得站了起來:「二位,樓下有些衝突,容我失陪,去瞧上一瞧!」
魏春羽正含著辛辣糙口的酒液,下意識要回話,便「咕咚」一聲吞了下去,激得他自腦後到脊背全抻直了:「您且、您自去忙,多謝!」
見那莊家厚實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彎處,魏春羽才微微吐著氣,瞪了眼裴懷玉:「這樣難喝的酒,你也推給我?」
裴懷玉瞧他時眼中閃過笑意,隨即道:「比不得孱越人的手藝。」
魏春羽愣了愣,才記起這大約是孱姝的字,他心裡隱隱覺得奇怪:「你怎麼總是提他?難道他也有風浪要興?」
裴懷玉興致不知怎麼就低了下來,瞧著他吃下了最後一塊肉醎豉,搖頭道:「走罷,今天應當是猜錯了。」
那打盹的阿星瞧見魏春羽下樓了,眼睛都亮了,跟著他們二人走到門口時,身後卻傳來吵嚷聲——
「他合我脾性!錢我替他給你了!」
「你小子倒是會給旁人出頭,但一個破漁夫,哪來的錢?」
「你!對爺爺我客氣些,你問問周圍老客,我張雨生什麼時候在錢上食過言?你說!雲規,你和他說說!」
「那是自然,張兄向來言而有信。」
裴懷玉忽然腳下一頓。
魏春羽正頂著外頭賣糖畫的攤子瞧,想著要些什麼圖案的,猝不及防被他一拽,實打實地困惑道:「怎麼了,玉錚?」
——聲音。
是那道聲音!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食嬰案以身入局(四) 爛……
裴懷玉眉心一緊, 引著魏春羽反身看過去——「你聽,張雨生邊上的藍衣人的聲音。」
魏春羽專注辨別了會兒,仍是不得要領:「鼻音濃重, 那人許是感了風寒。還有什麼奇怪的麼?」
「我們與杜歡待的那個院子。院主人的聲音, 像不像?」
魏春羽這下切切實實愣住了:「兩腳羊?」
「嗯。」
竟然這樣巧。
那日在柴垛後聽到了「胖子」與「老鴉」的對話, 魏春羽便意識到他們口中的「羊」, 許是人, 這背後或許要牽扯出一樁人命官司。於是魏春羽轉頭便與一同針砭時弊而相熟的大理寺正說了,叫人盯著那個院子, 再往下查查究竟是玩笑還是真話。
然而這幾日暗處守著院子的人都一無所獲。只查到那院主人叫雲規, 是育嬰堂的主事之一。
聽聞「育嬰堂」三個字, 魏春羽一下上了兩分心,只因那吳玉瀣也與育嬰堂來往甚密。他可不信一個疏忽職守、殺師奪寶、滅人師門的惡人,會因為幾分莫須有的心虛害怕轉而向善——又是這樣藏頭露尾的不能博好名聲的方式。他必然是心存不良、包藏禍心!
如今竟又巧合地因張雨生碰上了「胖子」,他定要一探究竟。
他立刻裝作看熱鬧模樣湊上去,正巧那張雨生信誓旦旦地道:「你,等一旬,過十天、不,九天, 我就來生意了!雲規, 你說, 是也不是?」
但這回雲規沒有再幫襯著他,反倒是拽了他一把,止住話頭道:「張兄, 你喝大了。我們上去隔間散散酒氣罷?」
那討錢的人自然不樂意了,當即薅住了張雨生的頭髮,怒目罵道:「甭管你是誰、什麼來頭, 在你爺爺這兒都不好使,你要為他出頭,就把他從你爺爺這兒借去輸了的二十兩銀子連本帶利地還到爺爺手裡!蠢物!聽懂沒?給銀子還是吃拳頭,選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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